《道道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文/赤葉青楓

有著「小倩」情結的導演徐克就此題材一共拍了三部《倩女幽魂》系列，後又加拍了一部集前三部劇情精華於一體的動畫長片《小倩》。對於這四部電影，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倩女幽魂》第一集自面世以來一直被受推崇，好評如潮；動畫長片《小倩》更曾一度被譽為香港有史以來最好的動畫片之一；《倩女幽魂》第二集《人間道》亦有贊有彈，褒貶不一；惟獨對於《倩女幽魂》第三集《道道道》（以下簡稱《道》），人們卻頗有微詞，一面倒的批評之聲屢見報端。對此我卻獨不以為然。前三部電影倒也罷了，單說這最後一部幾乎不被人看好的電影，在我個人心目中，它雖然離經典還有一定的距離，但亦是一部難得的佳作。

不錯，雖然《道》一片在服裝造型、動作特技等方面與前兩部相比更具有視覺衝擊效果，且娛樂元素也更為豐富，但作為一部續集，在最重要的劇情方面它幾乎是第一集故事的搞笑翻拍版，依舊是蘭若寺，依舊是人鬼戀，只不過角色方面由張國榮飾演的書生寧采臣換成了梁朝偉扮演的小和尚十方；王祖賢還是女鬼，但名字由小倩改成了小卓，因此遭人詬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不過我個人認為在角色塑造方面它多少還是拍出了一些新意。

小卓&小倩

同樣是受人控制，同樣是助紂為虐，但《道》中的小卓與第一集中的小倩表現的完全不同。小倩「千里柔魂，蓬游無依」，害人性命純屬被迫，因此每次替姥姥完成任務之後，她常顧影自憐，暗自傷懷；而小卓卻遠比小倩更能適應環境，隨遇而安。勾引男人，害人性命對於她而言，是夜間的無聊消遣，是謀生的主要方式，更是在姥姥面前與其他不和的姐妹爭寵的重要手段之一。你說她麻木不仁也好，自甘墮落也罷，總之她的日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過得相對逍遙自在，自得其樂。這樣的生活在她看來沒有什麼不好，直到有一天，她邂逅了小和尚十方。

最初，她不過是受姥姥之命去引誘他，但在被其識破身份之後，十方本該藉機將她除去，但卻三番兩次對她手下留情，甚至多次不顧自身安危出手相救，如此情誼，縱使彼此身份特殊，立場對立，但又如何能令她不為之心動？

她其實本性不壞，只是因為生前身世坎坷，被人賣來賣去；死後棲身蘭若寺，偏又上有姥姥淫威，下有姐妹爭寵，為求自保，她不得不昧著良心，硬起心腸，與之周旋。而十方的出現令她第一次感到了被人關懷的溫暖，因此當十方有難時，她亦無法袖手旁觀。

不過與小倩相比，小卓的良心明顯更富有彈性，且道德觀薄弱。同樣是心上人遇險，若是小倩定會不假思索，奮不顧身出手相救，哪怕與姥姥正面為敵也在所不惜；而小卓則不然，她幾乎每次出手前總會猶豫一下，而且總是儘量避免跟姥姥發生正面衝突。當十方最終被姥姥擒獲時，她更是不惜「出賣」白雲與燕赤霞，突然制二者於險境，而自己則以討好賣乖假投降的懷柔方式來換取救十方的機會。雖說這是為了救人而採取的下下之策，而且白雲二人也能夠自保，但如此不講道義總是有些說不過去，不過她卻不太理會這些，因此面對十方的質問，她的回答理直氣壯：「我不這麼說來引開姥姥，又怎麼能救你呢？」……這樣的一個女子，整體形象雖不如小倩那般完美，但卻顯得更加真實與立體。

十方&寧采臣

十方與寧采臣二人同樣的善良樸實、膽小懦弱，亦同樣的至情至性。當面對美色的誘惑時，二人雖都心旌搖盪，但一個謹恪守清規戒律，一個終不忘禮儀廉恥，最終都能把持住，實在難得。不過不同的是：後者是先對佳人一見傾心，情根深種後才得知所愛非人，但愛情最終戰勝恐懼，從而譜出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悽美人鬼痴戀的傳奇；而前者卻是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知道佳人的真實身份，只不過是因為自身心地善良才放其一條生路。其實他最初想著念著的都只是快點修好那尊不慎摔壞的金佛，早日離開是非之地，不曾有半點兒女私情，但只因一系列的陰差陽錯讓他與小卓的命運糾纏到了一起，不知不覺中竟漸生情愫。

記得他二人第三次相遇，為不讓小卓的死對頭小蝶起疑，二人決定上床「扮親熱」。初時還只是在作戲，但到後來竟情不自禁假戲真做起來。那一刻，他忘記了三戒五律，忘記了自己是個出家人，甚至忘記了師傅，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那深情且忘我的一吻之中。此生心醉這一刻，雖然這一刻的時光非常短暫，但卻洩漏了他內心深處一直苦苦壓抑的真實情感。

一吻定情，大局已定。如果說之前十方對小卓的手下留情與搭救是本著出家人慈悲為懷或當她是朋友的心態話，那麼這一吻之後，他的種種英雄救美的行為則更像是對情人那種不計回報地付出……這樣的一個男子，雖然礙於身份，看起來不如寧采臣那般痴情，但那份赤子之心也頗令人感動。

人鬼戀

十方與小卓，一個是人，一個是鬼；一個是清心寡慾的出家人，一個是以色相惑人的風塵女鬼；一個是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正義之士，一個是專門害人性命的邪魔歪道……二者的身份與立場完全對立，命運本不該有任何交集，但造化弄人，遂成就一段孽緣。

這樣一段人鬼戀過於曖昧隱晦，遠不如寧采臣與小倩那般純粹明朗，再加上那些不時便出現的插科打諢的笑料，更是沖淡了其中些許的哀怨纏綿，因此自很難超越之前的經典之作。但回顧他二人相遇、相識、相知的經過，以及他們從敵人到朋友再到情人的有趣經歷，我們不難發現，其實他們一直都千方百計想要分開，但最後卻偏偏還是走到了一起。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

其實話說回來，寧采臣與小倩也好，十方與小卓也罷，不見得他們各自的故事誰比誰的更能令人刻骨銘心，因為說到底亦都不過是紅塵俗世中的那些情愛故事，無非是換了一個時間主角舊事重提。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只要真心愛過，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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