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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尼

2006-01-05 02:42:00

你只看見冰山一角


    劇情輾轉起合細膩精巧不知不覺,而回頭再讀一遍則不免咋舌於蒂姆波頓的天賦,又微笑地嘆惜自己不是他那樣一個幸運的永遠的孩子。講故事應該是有技巧的,寫小說也有寫小說的高深章法,而講一個好故事的那一點點稟賦則是神的禮物。說逃避也好退讓也罷,承認自己差了一些天才常常是麻醉自己進而豁然開朗如釋重負的好理由。特別是在看大魚這樣一部色調明媚的童話電影的時候,從心底盛放的感慨和讚賞不露痕跡地給眼神抹上一縷揮之不去的叫做善良的神采和對於生活的熱愛。對生命包容的人才真正可愛。當聽一個好故事讓你在下雨天看見星月夜,那麼縱然自己講不出第二個,傻傻痴痴地笑在眼底心裡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至於幸福,幸與福,你看,本來就沒有永遠幸福這件事情。大魚,就是一部叫人感到幸福的電影。
    飛機轟隆在翻滾的雲層之上,我想說那真的是一隻美麗的鳥,一個鋪墊恰到好地終結了神秘的關於河裡的大魚的開場。事實上,後來成長得鼻樑挺刮眼神透亮的冒險家出生的情節就安撫了觀眾:這不是一部無趣沉悶的電影——伴隨母親的幾乎可以說是驚聲尖叫,愛德布魯姆炮彈式地衝出母體滑行在醫院光溜溜的地磚走道。昏黃燈光古舊的畫面氣氛頗似小說鐵皮鼓的情節,幸而惡魔附身的奧斯卡轉瞬就與我們要好好品味的這個故事徹底無關。沒有爆米花電影歐洲性旅行和賈樟柯作品世界裡頭主人公的動畫移步,或是在餐桌上擬張地圖畫箭頭——看過這兩個電影的觀眾都不會忘記淺嘗一口的新鮮,導演用機艙里扳弄手指與影子做伴的小孩和女巫神秘一笑後關上的門連接了此地彼岸此時彼刻。影片從此開始挑起你漸漸明亮漸漸跳躍的思緒和情緒,直至最後似夢似真的葬禮——成了遺孀的母親穿著紅衣,傳奇故事各個階段的配角們相談甚歡,若不是黑衣白菊花面紗和銀髮,若不是這一切都是剪輯好的膠片,最後的陰霾天空背景下上演的更像是本片演員們的戲服盛裝聚會,我甚至翻來覆去試圖揣測粉紅先生的侃侃而談到底有多少是演員真實的樣子。因早先出演的昆汀處女作落水狗一片中最終倖存並且滑腳落跑的悍匪粉紅先生,史蒂夫n Buscemi演起後來改行做劫匪最終又稱雄華爾街的詩人在我看來最合適不過。各種尺寸的笑容意味深遠個個精彩,加上孱弱的外表和時而精明狡猾時而懵懂陶醉的眼神使他成為影片最值得回味的配角。連同其他的配角比如十五英尺高的巨人、孤獨時分化身狼人的馬戲團老闆和講粵語的連體雙胞胎姐妹——他們因為本身就夠有戲所以給人留下印象更多的是角色而不是演員——把整部影片裝點得節奏明快景色斑斕。黑色追緝令給你講了一個好故事並有意製造混亂不讓你喘氣,大魚也講了很多個好故事卻不動聲色——緊張過後歇一歇回味一下再來。我相信所謂好電影的魅力之一就在於它要表達的和它選擇表達的方式緊密貼切地咬合融會在一起——你從說話人的語氣判斷他的念頭,這是比較會心的交流,不是嗎?
    「草地是綠色,天空是藍色,玫瑰是紅色,羅蘭是紫色。Specter is really great! I love Specter!」這是愛德敬仰的同鄉詩人諾瑟在世外桃源小鎮Specter寫了十二年的作品。一個美妙和諧的地方,不冷不熱不會太潮濕。可是天曉得為什麼是這麼個名字。那裡有最好吃的派和甜蜜蜜的清水,和氣的居民統統穿著淺色的衣服過著神仙一樣的生活,小鎮入口的上空高高掛起大大小小的鞋——雙腳可以跳躍奔跑在柔軟乾燥的草地上,小鎮永遠不需要它們。小鎮期待著愛德的到來,卻沒有料到僅僅一個下午他就迫不及待地離開,更準確地說,他們根本不曾期待他離開——愛德之前沒有人捨得放棄這個人間仙境。但是「金魚長不大是因為我們把它放在魚缸里。要是給它足夠大的空間,它可以長到原來的兩倍三倍甚至四倍」,愛德的知識和野心萌芽積累於少年身體瘋長的期間,那是他和巨人一起走出家鄉也是毫不猶豫離開Specter的動力——直到多年以後偶然拾回遺失了的鑰匙,他才再一次見到了一直執著等待他的當年的小女孩珍妮,「現在你十八歲我八歲,那麼你二十八的時候我就十八了,你三十八我就二十八而你四十八的時候我也三十八了,那樣我們的差距就不太大了。」故事裡的人物總是那麼勇敢。當然愛德的愛情故事絕對不是那麼平淡無奇。追求桑德拉的浪漫伎倆包括之前發揮身體異常功能的兩三小事都帶著濃濃的B級片俏皮味道,配合著背景音樂煞是賞心悅目。而在馬戲團偶遇的鏡頭則更多地被影迷們津津樂道——一見鍾情使得時間都靜止了。當愛德鑽過呼啦圈撥開四散停留在空中的爆米花立定在美麗的桑德拉的面前,當滿地鮮黃燦爛的水仙映襯著麥克格雷迪的虔誠表情,我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浪漫了。
    愛德和諾瑟兩人數載以後巧遇——一陣寒暄之後,按照慣例去給妻子桑德拉匯款的愛德居然陰差陽錯地順便幫助小鎮桂冠詩人諾瑟打劫了其實已經破了產的銀行——這一段最是歡快活潑叫人忍俊不禁。至於後來連同其他所有各式奇特人物齊齊出現在他收購Specter的行動以及再後來的葬禮的時候,你不得不為蒂姆波頓講故事的本事擊節叫好。他借老年愛德的口說了這樣一句話,「講平鋪直敘的故事不復雜也沒樂趣」,像是在說自己,不多不少不早不晚地讓你瞪大眼睛或者驚聲歡呼再或者止不住地流淚。很多人看完大魚都會想起阿甘正傳——偶然獲得的不可思議的肌體功能、對心愛的女孩從一而終堅持不解、乃至那棟孤伶伶的房子(阿甘叫人把它推倒因為那是他愛了多年的女孩痛苦的童年回憶,愛德喊來巨人將它扶正因為那是愛他多年的女孩唯一的庇護)——執著善良勇敢慷慨這些都是人物的共同點,主人公不緊不慢的旁白穿插在奇幻情節跌宕延展之間響起,似曾相識。當然,十年以後的大魚手法細節更加出神入化,同時,大部份對現實生活背景的迴避一方面使得蒂姆波頓揮灑自如,一方面也造成二零零四年在奧斯卡的落敗,何況那年的風頭全被魔戒佔盡。當然這沒有什麼好遺憾,因為魔戒那樣的感官盛宴以及它的策劃宣傳營銷對於電影工業的意義都實在重大。電影是一門藝術,這是個奢侈的說法。愛電影深深深到覺得自己痛苦的同學們,請你一定放鬆心情去看蜘蛛人和史萊克。想想如果你喜愛的東西始終不能給你帶來快樂,那麼繼續堅持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吶?
影片的後三分之一處,兒子去拜訪了珍妮阿姨,他在廢棄的儲藏室裡發現的信箋在隱約提示我們這是一個浪漫童話。關於珍妮的一切都像在拷貝電影開頭的女巫,珍妮自己也說一切都又回到了起點。思緒混亂中,珍妮說她是活在虛幻裡的人,她自己就是傳奇的一部份,而小布魯姆才是他父親生活的真實部份,至此解開了小布魯姆和觀眾的心結——他常會懷疑善於講故事又經常離家的父親有另外一種生活另外一個家庭,或者他只是喜歡講故事而不喜歡家庭。他堅信他通過故事所了解的父親只是冰山一角,在父親臨死前他想聽到一些「真實的」。不想也無法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了,哪裡是起點哪裡又是終點。當看見老布魯姆忍痛強顏歡笑地講故事,你終於抓到一點點我們能接受的所謂真實的東西——蒂姆波頓到最後一分鐘才糾正我們說這些其實叫作平庸的生活。
    河裡最大的一條魚永遠不會被抓住。它或許是有靈氣的動物。它在每個人的眼睛裡又都不一樣。總有一個更寬闊的世界期待著你去成長為一條更大的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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