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暴力

電影看到第30分鐘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熱血沸騰了。我覺得肌肉緊張，脖子發硬。這時我充滿了擔心，害怕如此精彩的電影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二，所以我屏住氣往碟機的播放時間那兒看去。還好，只過了30分鐘！

過去了的30分鐘，是結結實實的30分鐘。殺戮、仇恨、衝突。該有的性格都有了，該扭曲的人性都扭曲了。這時我看到功夫——甄子丹揮起了右拳，從容、瀟灑又迅猛地把洪天明打飛到車頂，僅僅是一拳！可以發現這是特技介入的效果，但那真的是無與倫比的一拳，充滿了奇妙的韻律感，就像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哈哈，俗套俗套）。而且，絕對暴力。這一拳，就昭示了電影毫不遮掩的暴力傾訴。它不需要太多偽善。


這就是投我所好的暴力！事實上，我們在螢幕上有多久沒見到暴力了呢？《魔戒》暴力嗎，那百怪齊湧的原野大戰？《駭客任務》暴力嗎，那隨著拳勁變形的臉頰特寫？《無間道》暴力嗎，那緩緩撞擊著陳永仁屍體的電梯門？《七劍》暴力嗎，那一劍揮出齊刷刷斷為兩截的小腿？不，不是，不夠。暴力是極度壓抑氛圍中毫不掩飾的痛快發洩！電影中的暴力，不僅訴諸鏡頭，而且施加在觀眾身上，擠壓你、敲打你、緊扼你，直到你被操控出來的所有的委屈、憤怒、壓抑到達臨界點，急需發洩不得不發洩之時，它也大開大闔地迸發而出，用最極端的形式和你的宣洩慾望合龍。螢幕暴力往往比現實暴力更甚，因為它帶來的是淋漓盡致的快感，不顧後果，更沒有後果——真正的暴力電影不會讓人產生模仿的衝動，它是一次性的：感官上你可以一遍一遍溫習，認知上卻是過把癮就死，畢竟它只是最為純粹的快感。

就此暴力理論而言，《魔戒》、《駭客任務》都是溫文爾雅的抒情經典，《七劍》只有武莊大戰及格，《無間道》過於浪費智巧。我心目中的暴力經典，首推《烏鴉》：含恨死去的搖滾歌手突然復活，心中充滿對愛妻的悼念和對殺人者的仇恨，展開血腥復仇。《烏鴉》用最溫暖的回憶對應最悲慘的命運，而後展開一絲也沒有猶豫的暴力宣洩，彷彿一幕燃燒著街道下著無盡冷雨充滿死魂靈的搖滾歌劇，每一次觀看我都熱血沸騰——那種從李國豪飾演的角色身上傳遞過來的憤怒讓我渾身戰慄。

還有吳宇森的《喋血雙雄》。觀看這部經典的時候我恨不得從凳子上跳起來，但是吳宇森又將我死死按在那裡。我心中的壓抑在朱江被毆那一幕達到了頂點，好在，暴雨一樣的子彈立刻就來了！黑夜中燭火通明的教堂，一身白衣的小莊，紛飛的白鴿，聖潔的聖母像成碎片散開，數不清的壞蛋湧了進來，然後有慢鏡展現那些憤怒的子彈傾瀉在他們身上時他們誇張的抽搐或者向後飛出撞碎窗玻璃的姿態！當這場祭典一般的戰鬥結束，瞎了雙眼的小莊和珍妮爬在泥濘和鮮血混合的地上，卻再沒有相逢的可能，此時我再沒有力氣蹦起來了。我陷在極致暴力過後的傷痛之中，這是這部暴力電影給我施加的真正暴力。

《殺破狼》甚少傷痛，哪怕它給了任達華無數個悲哀的眼神，哪怕讓我們看到洪金寶的老婆有多漂亮小孩有多可愛，哪怕那個來不及看看女兒禮物就橫屍街頭的探員阿琛。那些只能帶來我心中的一些惋惜。所有溫情的點綴都只是為了襯托出一個惡之循環的世界。這樣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罪付出代價，命運陰霾密佈，此時只有利刃、槍械和拳腳殺出一條血路！

於是有了噴薄而出的暴力。毫不客氣地說，甄子丹賦予了這部電影以靈魂——儘管葉偉信的敘事保證《殺破狼》有一個足夠漂亮的軀體供我們從頭至尾流連，但是對於影片而言，最最重要的，除了動作，還是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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