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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不用翻譯--Lost in Translation

迷失东京/爱情,不用翻译/迷语东京

7.7 / 489,744人    101分鐘

導演: 蘇菲亞科波拉
編劇: 蘇菲亞科波拉
演員: 史嘉蕾喬韓森 比爾墨瑞 喬凡尼瑞比希 安娜法瑞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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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龍雀

2006-05-26 01:37:35

生命的狹船——記《迷失東京》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第一次聽說《lost in translation》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那位波蘭女作家的小說。我在英文閱讀賞析課上知道這本書,書名叫做Lost In Translation,主要是寫五十年代波蘭猶太后裔在美國成長時候所遇到的文化衝擊。那本書寫得相當之好,青春期的困惑、叛逆和文化碰撞結合之後的感覺讓我一口氣看完講義上節選的三個章節,可惜後來一直沒有找到原著,現在連這位波蘭女作家的名字都忘記了——波蘭人的名字一貫難記。

後來才知道,這個lost in translation,是lost在東京,導演是索菲婭•科波拉。《教父3》裡面和堂兄鬼混的那個大嘴唇女演員。因為該女孩出現在一群俊男美女當中實在是很不協調,我對於文森特•柯里安一直沒什麼好感,總認為他在利用他的堂妹,騙她上床而獲取第三代教父的權勢——這樣一想,《教父3》裡面那段「禁忌的美好愛情」,就變得有點噁心。

而這片子卻令我有點驚艷,尤其是知道拍攝只用了27天就完成之後。

據說因為拍攝時間的短暫,索菲亞沒有辦法準備充足的燈光。如果這是事實,那麼我不得不佩服攝影師的巧妙構思。也許這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影片中的燈光十分柔和,在酒店和PUB的時候尤其昏暗,或者說,曖昧。整個片子的基調就這麼定下來了,一切都是模糊而不明確的,索菲亞科波拉用「曖昧」二字貫穿始終,將一切故事蘊含在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氛里。

個人而言,對於帶有藝術氣質的商業片,我十分痛恨大量的手搖鏡頭。類似《尋槍》,影片看完後我頭都暈了。而這部影片則多用固定鏡頭。我也不喜歡長鏡頭,這片子也並沒有很多長得乏味的長鏡頭。或者說這是索菲亞•科波拉女性導演的一種特點,她對於藝術片的野心並沒有那麼尖銳,用複雜多變而且前衛的攝影手法來表現,她的野心十分柔和而且含蓄,類似本片的燈光。

當某件事降臨的時候,結局會通向何處,都是不明確的。我們面前有無數條充滿可能性的道路存在,在昏暗中隱現。然而影片那種昏暗的光線,又給影片中人增加了一些模糊的距離感,彷彿是一片浮華背後的孤獨與寂寞。同樣,這也是這部影片的主題。

我覺得這影片講述的主題是迷惘。Lost in translation,並不是「翻譯」,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交流。西域生番有云:you are my soul mate——你是我的靈魂伴侶。我華夏著名雜誌《知音》有云:心靈的港灣。說的正是本片中表現出來的那部份缺失。不知道是不是英國人那種含蓄的美德在二十一世紀最終得以提倡並且發揚光大?有時,有片刻的憂傷喜悅迷惑歡樂,想要急切地尋找一個人來與自己分享的時候,別人卻轉過頭去——這是個現代化的社會,如果你只想「分享片刻的感動」,最好免開尊口,各人衣飯才是要緊「正經事」。於是影片中人都沉默地閉上嘴巴,將彼此的談話都固定在日常的雞毛蒜皮上。所以,男女主人公短暫的心靈交流就顯得彌足珍貴。

這部影片的迷失無處不在。男主人公鮑勃•哈利斯在東京拍攝三得利威士忌廣告,該幕劇本名字就叫作lost in translation,所以我們不妨將此看成是影片的一個濃縮。日本翻譯夾在他和導演之間,讓他對翻譯感到迷失,陌生的日語嘰里咕嚕囉哩囉唆噼里啪啦滾將出來,主人公的臉上有些迷茫,有些警惕,最多的,還是有些尷尬。這種複雜的情緒在這個長著一臉苦相的中年男人臉上炒成一盤大雜燴,最終端上了一道名為「有苦說不出」的菜餚。同樣,被環繞在一臉漠然的劇組人員當中,在一次一次的「Cut」中,他的煩悶和抑鬱從全身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充斥著螢幕並且強烈地傳遞給我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台詞仍然是輕鬆愉快,表演仍然要微笑並且紳士:

「讓輕鬆的時間,變成三得利時間!」

然而另一方面,說相同語言的人也在迷失著。新婚的夏洛特被丈夫(《老友記》里菲比的神經質弟弟)一個人扔在東京。似乎有工作狂的丈夫一邊收拾攝影器材一邊嘮叨著工作時候的雞毛蒜皮,夏洛特一臉漠然地看著自己的圍巾,突兀地插入了丈夫關於工作不順的談話:

「你不覺得這太長了?」

丈夫一臉茫然地回頭,帶著一種發愣的表情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叫你別抽菸了嗎?」

「我又抽不多。」

「這對你的健康不好。」

「以後戒。」

以上這些完全屬於廢話。如果說鮑勃已近中年的婚姻生活中出現這樣的對白絲毫不令人感到奇怪,而這對新婚夫婦卻看起來是相處在兩個不同的時空中,對於彼此的溝通,just lost in translation。

鮑勃的婚姻關係同樣也是充滿問題。妻子日復一日發給他傳真,上面的內容卻無聊地可怕。他剛剛抵達東京的酒店,妻子就緊追不捨地發來傳真,說他忘記了兒子的生日,不過他(兒子)應該會理解。鮑勃臉上出現一種無可奈何的麻木感。

既然兒子「會理解」,那麼又為什麼非要用傳真通知丈夫?這些窮追不捨的傳真同樣傳達了妻子對於與丈夫交流的渴望與迫切,我甚至認為,影片中沒有出現過的哈利斯太太,正是另一個夏洛特的鏡像——對於自己忙於工作轉身而去的丈夫,對於與丈夫交流的迫切,甚至自己伴侶的出軌隱喻,都完全相同。所以在這種意義上,鮑勃仍然對妻子的「囉唆煩人」負有責任。只是,這對夫妻的問題,應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彼此都孤寂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渴望著對方打開心扉,卻只能停留在關於雞毛蒜皮的日常生活這種表層談話中——just lost in translation。

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畢竟只是個人生活中的一小部份。而當夏洛特向外界尋求幫助,打電話給好友莫蘭的時候,對方的口氣雖然不見得不耐煩,但應付了事也是顯而易見的。

「東京如何?」(對於蜜月時期的新婚夫婦問這句話算是客套)

「很棒。我去了一個寺廟,裡面有些和尚在唸經。我覺得很空虛……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拜了一下佛祖……還有喬萬尼(我忘記丈夫的名字了,姑且用真名代替)那些護髮素什麼的,我覺得我不知道嫁給什麼人了……」

「你總會知道的。稍等一下……」

「好。」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沒什麼,我再打電話給你吧。」

這位朋友很明顯地傳送出「I』m busy」的信號,就算夏洛特的聲音很明顯地帶著哭腔。向友人傾訴心事應該是一種很好的選擇,然而夏洛特剛剛試圖打開心靈的時候那扇大門就在面前關了起來。於是她選擇「識趣」。另一種正常的傾訴的渠道同樣——just lost in translation。

這是兩個異鄉的遊魂,在繁華的東京街頭和洶湧的人潮中感到自己的靈魂不知在何處,自己的腳步不知歸往何處。一切正常的渠道都被關閉,觸身所及都是漠然和無視。夏洛特在東京東遊西逛,而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感到有趣或者新鮮;給鮑勃安排的妓女讓他無所適從,脫衣舞秀讓他一臉厭倦——或者說,在心靈無所歸屬的情況下,一切正常的外部刺激都無法讓他們滿足,「食不知味」。

在正常渠道無法正常運作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想要通過非正常渠道發洩的慾望從心底鑽出來。就像下五子棋的時候沒棋可走就要「沖」,或者如同王二老大哥把筆往桌子上一摔,對辦公室裡的人一聲大吼:「開party!」

影片的前半部份充滿靈氣與天才,大約三分之一之後就讓我覺得有些無聊。雖然索非亞科波拉把這場婚外情詮釋地那麼美好那麼傷感,然而婚外情的特色仍是唯一的,這就不免有些俗套:兩個人彼此充滿著新鮮的好奇,接觸到靈魂深處的談話,彼此的溫暖,狂歡,爛醉……這兩個人最終找到了soul mate或者「心靈的港灣」。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影片的男女主人公,一個正由青年步入中年(結婚代表一個分界線),一個正在由中年步入老年。都處在一種一切都似乎已經安排好註定好,但自己仍然蠢蠢欲動有些不甘心就此一生的年齡。這個時候人的性格是多變的,複雜的,需要大量的安慰關懷等等一系列溫情氾濫的東西。他們彼此的相遇和相戀在這個意義上有了一些像徵意義。

酒店響起火警的那一幕就有導演的這種暗示。兩人在酒店外衣冠不整地相遇——酒店象徵著體制內的現實世界,而衣冠不整地相遇象徵著彼此短暫的出軌。而他們最終又回到酒店裡,繼續未完的睡夢。

這個暗示很快就變成了現實,兩人在東京街頭茫茫人潮中分手,沒有多餘的對白,「hey you!」,然後就是「goodbye」,在螢幕正中央旁若無人地緊緊相擁,人群行色匆忙——世界仍然繼續運轉,他們也將重歸彼此的生活軌道。

雖然我對影片後三分之二的內容始終覺得不喜歡,尤其是對於喬萬尼那個風騷的紅顏知己總覺得刻意,但最後的那個擁抱仍然讓我無比感動——我們相逢在生命的狹船,天明就將登岸,彼此去向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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