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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鬼小築--The Happiness of the Katakuris

搞鬼小筑/TheHappinessoftheKatakuris

6.9 / 9,631人    113分鐘

導演: 三池崇史
編劇: 山岸菊美
演員: 澤田研二 松坂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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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驢驢

2006-06-21 18:38:14

三池崇史·日本鳥人·映畫超人


不一定驢驢犬舌人形美之臆想:http://buyidinglvlv.blogcn.com

  三池崇史·日本鳥人·映畫超人

  文/不一定驢驢 2006年4月初

  三池崇史在中國聲名大噪,始於那部有華人孫佳君參演、曾在香港安排上映的《殺手阿一》。那螫刺視覺、攪和著血漿與精液的偽cult電影(暫且這樣稱呼),帶著寓意色彩從而不露怯的、曖昧不明的晦澀鏡語使人如鯁在喉,同時,它隱約對人慾本能不加矯飾的謳歌,也不能不偷偷給人送來些許生理愉悅。更重要地是,《殺手阿一》的觀者很難不去關注一下作者,難以無視三池崇史的存在。出於受挫的憤怒也好,來自憧憬的妄想也罷;把他當成變態狂賞玩也好,深受他唆弄也罷。三池崇史猶如引爆了一枚強勁的爆彈,迸濺開的火花碎片透著萬花筒般的繽紛光影,於圍觀者健康的心房播下了一粒異端的種子,並有可能在三池崇史日後的施肥灌溉下破土而出、發芽結果。

  三池崇史從1995年踏上日本主流影壇,二十一世紀後開始於東南亞、歐美開拓領地。在歐洲,影迷為他營建了十分體面的個人網站,享此殊榮的日本導演委實不多。我們觀其他的早期作品,可以發現種族衝突--日本社會與「異鄉人」的摩擦是他最熱衷表現的現實題材。三池崇史隨後的進一步衍變,就是轉而關注「異鄉人」的身世背景--異鄉:《極道黑社會》他躋身台灣黑幫,《D O AⅢ》轉戰香港2346,《天國來的男人們》流浪越南,他還曾前往雲南深山老林尋找傳說中的「中國鳥人」(長有一對翅膀的人類,這裡並無貶義)。

  三池崇史無疑是跟華人演員最頻繁密切合作的日本導演之一,《極道黑社會》李立群、《D O AⅡ》陳冠希、《D O AⅢ》何超儀、《漂流街》李嘉欣、《殺手阿一》孫佳君等,三池崇史恰是利用這樣的噱頭炒作與創作,才協助自己把「暴力中毒」的變態花粉遍灑亞細亞的蔚藍天空。至於何以在西方引起轟動,則要歸咎他骨子裡邪惡的「疼痛淫(algolagnia)」情趣,及營造幽玄詭異氛圍的罕見才能,極其適宜西方觀者。其中《切膚之愛》是他的開門磚。有人認為三池崇史能在西方走紅因叨了鈴木清順的光,我倒覺得匱乏說服力。最近,伊萊·羅斯在《人皮客棧》中向兩個人致敬,一人是塔倫蒂諾,另一個就是三池崇史。

  1、三池崇史的二十一世紀

  讓我們來看看成功躋身東南亞焦點人物的變態份子三池崇史都在新世紀幹了些什麼。

  在《殺手阿一》吸引足夠的眼球之後,三池崇史翻拍了韓國導演金知雲的黑色電影《死不張揚離奇失魂事件》,重拍暴力前輩深作欣二的傑作《仁義的墓場》,執導時代劇處女作《sabu》,推出DV習作《熊本物語》三部曲,為《拜訪者Q》「續寫」《牛頭》,參與陳可辛《三更2》的「怪物」計劃,拍攝鬼片處女作《鬼來電》,兒童電影《斑馬人》、《妖怪大戰爭》,以及向塔倫蒂諾《追殺比爾》叫板的《以藏》,延承自己昔日黑幫寫實風格的《許願者》等等(包括錄影帶電影)。比起往昔,三池崇史顯然更加高調了,頻頻亮相於大小電影節,對謀殺記者底片樂此不疲,標榜自己特例獨行、所向披靡的變態思維,以大師自居,並企圖在主流領域規劃自己口味的地盤。

  那麼,三池崇史的這些作品都是怎樣的面貌吶?又給觀者留下了何種印象吶?

  三池崇史無疑是意外性NO1的導演。《搞鬼小築》,翻拍自金知雲的《死不張揚離奇失魂事件》,當人們以為這部黑色荒誕的限制級死亡電影落在三池手中將會更加觸目驚心變本加厲時,他卻一反常態地把它變成一部積極向上的勵志「兒童片」。像剝皮那樣把原作暴力與血腥的表皮從頭剝光,赤條條地只剩健康的核心。三池彷彿傳遞給觀眾這樣一個意象:暴力電影的暴力畫面其實只是誆騙視覺的假相,內裡實則深蘊真摯的善意與溫情。

  《新·仁義的墓場》翻拍自深作欣二的傑作,卻也並非完全意義上的翻拍。三池崇史以過激的形式,賜予主人公「暴虐酒鬼」的習性,他的精神其實早已泯滅,猶存的軀體空殼不過是殺戮的符號。該片曾入選旬報十大佳片,是三池近年間的得意之作。

  《以藏》是三池崇史繼《新·仁義的墓場》後與武知鎮典的再一次合作巔峰,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可以看做前者的衍變。三池崇史繼續把主人公塑造成不安定的暴虐符號,並變本加厲地從寫實風格過渡到超現實,跳離了黑社會行業的小範圍,企圖從人的根本性、人類社會的根本性上廣義地追蹤暴力。

  然而,儘管現實題材在三池崇史的巧匠處理下大抵有跡可尋、一目瞭然,超現實題材卻全然是另一副難以理喻的迷霧光景--

  《牛頭》中,三池崇史大肆藉助交媾與分娩的狂想,於驚世駭俗的變態邏輯中頂峰造極,《鬼來電》中女鬼母女罹患精神疾病,《三更2之盒葬》聯體人夢魘的幻象,《斑馬人》的英雄譫妄……我的一位熱愛三池的朋友亢奮地對我說:「三池崇史丫就是一變態!」

  齷齪、污穢、猥褻、醃臢、病態、官能……三池崇史肆無忌憚、不加掩飾地編織他私人化的cult趣味,在花花綠綠的影像障眼法中變戲法似地殺人放火,使那些精神健康的觀者們眼花繚亂、如墜霧中。

  然而,在《牛頭》、《斑馬人》、《以藏》、《盒葬》、《鬼來電》接二連三地冒瀆摧殘觀眾的感官和思維後,急遽變臉法的他奉敕令越俎代庖,奢華打造的兒童電影《妖怪大戰爭》,轉而竟被家長們一致頷首認為「一部電影式的教科書」、「充滿了教育意義」。這難道不像一個玩笑嗎?他這樣一位不健康的導演執起主流兒童電影的導筒,本身就像是個笑話嘛。究竟是何以造就三池崇史如此心猿意馬的巨大反差吶?

  2、孩提情結

  三池崇史身經百戰的匠人才能,使他遊刃於各種題材和類型的電影創作中,B級幫派片、動作片、音樂片、偶像片、喜劇,甚至電視劇集。三池崇史具有穩重幹練的敘事功底,這亦是他跟鈴木清順的最大差異,倘使非要找出一位與三池成長身世、藝術策略、技藝口味相埒的前輩,那也應該是深作欣二,而不是鈴木清順。

  那麼,剛剛在《牛頭》《以藏》等片的驚世駭俗腥風血雨過後,健康的《妖怪大戰爭》倏然受到主流眾口一詞、一邊倒地欣然讚許(特指日本本土),僅是由於三池崇史高超的技匠才幹嗎?《妖》真的是幼稚的「兒童電影」?

  非也!《妖怪大戰爭》絕不是三池崇史拜於商業利益、抑或業界壓力而勉強應付的違心之作,他甚至親自參與了該片的編劇(從影十幾年來的首次)、主題歌添詞,足見對《妖》的用心與喜愛。《妖》無疑三池崇史影像里程中不容忽視的濃重一筆。我愈益有理由斷定,「兒童電影」也是他的藝術戰略之一。

  從《岸和田少年愚連隊:望鄉篇》到《搞鬼小築》,三池崇史萌動的「兒童傾向」逐步明確,當暗藏著血腥與殺戮的《搞鬼小築》竟煥發了健康和陽光的光澤時,他開始思忖成人世界的對立面--兒童,暴力殘忍的對立面,醜惡骯髒的對立面,死亡的對立面……

  直至《拜訪者Q》、《牛頭》那樣過激的粉紅cult電影,三池崇史也有意識地嵌入「兒童元素」。在《拜訪者Q》和《牛頭》結尾,他以女童噎噎咽咽的吟唱映襯世間赤裸裸的變態和醜陋,那清澈得近乎悲慼的音容,恍如夢幻世界中的一泓清泉,讓人難以釋懷;在《以藏》中,眼角噙著淚珠的幼童,稚嫩的小手攀住劊子手以藏的鋒利刀刃,以藏將其宰之;《斑馬人》中,三池表達出對天真童趣的嚮往與讚美,反映了對虛偽黑暗成人社會的失望與厭惡。

  以「角川映畫60週年祭」為機的《妖怪大戰爭》,使三池在更廣袤的主流區域實施了自己的藝術宏圖。《妖怪大戰爭》儼然《斑馬人》的豪華版,惟有意識單純的兒童會相信「斑馬超人」拯救地球,惟有兒童看得見「百鬼夜行」。

  《妖怪大戰爭》不是三池崇史偶然的應景商業作,這是他籌備良久的計劃了。《妖》也並非幼稚的真正兒童電影,成年人是不會對那種電影心悅誠服的。我在想,所謂「這是一部電影式的教科書」的受眾者是指兒童還是家長吶?想必該是來自後者的感悟吧。那些領著孩子打算去影院看場兒童劇的喜滋滋的家長們,不經意間卻被三池崇史的隱喻觸動了心扉、沁入了肺腑。

  三池崇史的「兒童情結」,以及他嗜虐體質的根源,大概來自他難以拂除的童年陰翳--家庭暴力的心理創傷。他曾這樣回憶道:「我小時候,有三個噩夢一直困擾著我。其中一個是:我在一間圓形的房間裡騎腳踏車,一直走不出去。霍然之間,天花板開始下沉,在它眼看就要砸下來的瞬間,我才找到一扇小窗迅速逃了出去。窗欞外,站著我的父親,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希望我被天花板碾扁。」

  3、三池崇史謎團的諸現實意義

  三池崇史在《妖怪大戰爭》中流露出的說教意識顯而易見。他其它的作品又何嘗不是如此吶?縱令《拜訪者Q》那類令人髮指的變態粉紅片也好,《以藏》那樣喪心病狂的cult作品也罷,在被精液、血液與胃液洗刷的螢幕背後,總是潛藏著三池崇史對日本社會的憤懣、反思、譏誚與批判。這是他貫穿始終的主題,從某種意義上講,三池崇史簡直就是一個有良知的另類「社會派導演」。

  以這個角度探討的話,他的那些怪異荒誕的電影也就迎刃而解了。

  《拜訪者Q》,這個表象上令人惱羞成怒、噁心致極、不堪卒睹的粉紅cult電影,實際上寄予了三池崇史誠摯的同情和勉勵。對待片中那個死寂屈辱的家庭,他採取了逆向思維:對待那個瘋狂的世界,惟有採用更瘋狂的態度;惟有變態與暴力才能緩解痛楚;惟有憤怒癲狂才能獲得新生。他以暴力的形式將他們拯救,雖然匪夷所思,卻無可奈何。「Q先生」的不請自來,為崩潰絕望的家庭重燃了希望。陽痿的父親、墮落的母親、不孝的兒子、賣淫的女兒,家庭中的每個成員都驟然開竅了。

  大光其火的父親掐死了高傲女上司,把她的屍體姦污;母親操起一把菜刀,砍翻那些欺負小兒子的不良少年,把屍體剁碎扔進垃圾箱。接著一切都風平浪靜了,父親不再失落不再自卑,母親的臉頰煥發出幸福愉悅的光芒,女兒投入家庭的懷抱,感受家的溫馨,就連小兒子也表示從此要努力讀書嘍。

  《斑馬人》的英雄超人夢,其實也是一個拯救家庭危機的隱喻。在結局中,小學教師新一如願以償地擊敗入侵的外星人,如願以償地飛上了藍天,如願以償地成了地球的救世英雄。在人群長龍隊的簇擁歡呼中昂首闊步,他羞澀地捋下「斑馬人」頭套,視線盡頭裡為他敞開懷抱的,是妻子和小兒子的招手,曾經鄙夷、嘲弄他的妻小,如今正殷切光榮地迎接他歸家吶,他感到很欣慰,感到了自己作為丈夫和父親的價值,終於挽回了男人的顏面,他邁著闊步,抿著嘴甜蜜地笑了。

  《鬼來電》同樣是呼籲家庭冷暖的寓意故事。鬼母女生前罹患精神病患,死後也不能痊癒,她倆久不散盡的怨氣,皆由人間失落所致。鬼母缺少母愛的傾訴,鬼女因得不到親情而染上了「代理性佯病症」。同樣,主人公由美也是家庭的受害者,她幼年離家出走逃離母愛的特殊身世,慰藉了鬼母親的寂寥心。當她與鬼母抱作一團涕泗橫流時,使她逃脫了劫難,而她在此扮演的「女兒」角色,也引來了鬼女兒前來「附體」。最後,被附身的由美成了新的「代理性佯病症」患者,她需要親人的關愛和治癒。這個親人就是男友。

  代理性佯病症是醫學上一種罕見的精神錯亂病,患者通常為母親,受害者通常是其子女。患病母親會聲稱孩子有病甚至蓄意弄病他們,然後帶著孩子四處尋醫,以之博取別人的注意和同情,用以證明白己存在的價值。

  在影片末尾,由美偷偷把匕首插進男友小腹,繼而又把他送往醫院搶救。她在病榻前伺候他,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微笑著拈起一顆糖果送進他口中,而背後另隻手仍攥著一把匕首……或許愛情的力量終會治癒她的疾患。至少在這個宿命的孽緣中,受虐者將不會畏懼肉體的疼痛且毫無怨言。倘使把《鬼來電》做出「疼痛淫」的進一步聯想,就要追溯到三池崇史揚威西方的《切膚之愛》。

  《三更2之葬盒》約莫是三池崇史最讓人感到晦澀困惱的故事。其實他在夢魘綿延的悒鬱影像中,匠心獨運地描擬了這樣的事實:當一個人做錯事以後的悔恨痛苦--那揮之不去糾纏她一生的內心陰翳,就恍若把她變成了「聯體人」。

  幼年的京子嫉妒父親對姐姐的愛,因妒恨而釀下了慘劇,姐姐之死的創傷,游弋在她心頭難以拂除。很多年過去了,每當愛情來臨之際,姐姐就悄然回到了身邊。

  《以藏》是《新·仁義的墓場》的超現實版本,三池崇史跳離了黑社會行業的小範圍,藉助劊子手以藏的復仇,直指人類社會的暴力淵藪。他把血流成河的人類史,化身為以藏穿梭時空的殺戮旅程。這是多麼貼切而悲哀的隱喻啊。

  4、三池崇史的藝術特質

  曾在《D O AⅢ》結尾,兩位主角合體為「陰莖戰士」,《牛頭》中,女尾崎痛苦地分娩出男尾崎,《盒葬》的聯體女人,《拜訪者Q》陽根被屍體卡住,再如早期作品《全金屬暴徒》焊接刺青皮膚的甲殼,《極道戰國志-不動》中雌雄同體的女學生等等,三池崇史的意識深處,總是充斥著畸形的玄幽夢境的詭異東西。醜陋、猥褻、污穢、病態、官能以及曖昧,是他的表象特徵。

  《拜訪者Q》的變態是酣暢的,然而它卻又不時流瀉出暖融融的溫馨;《牛頭》是齷齪的,而它也顯得淒楚而無辜;在《以藏》中,每當以藏獸性大發地把眼前的人類一個個砍翻,故事中的「吉他手」便凜然唱起悲愴的、恍如小鳥啁啾的啜泣哀歌。那是以藏的心聲。悽美的音容,與血腥的暴力影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三池氏電影固然是醜惡的,然則與之搖曳羼雜的情感,則是晶瑩剔透的純潔。而像《斑馬人》《妖怪大戰爭》那樣的兒童電影,更是洋溢著健康的溫情。其實,「暴力醜惡」和「溫情純美」都是三池崇史的手段,兩者彼此相反相成、相映成趣,在二律背反的破壞與調和中構築了三池崇史獨到的影像體系。概而言之,於純美中發掘醜惡,在溫情中透視暴力,是三池氏影像萬變不離其宗的藝術特質。

  前幾年看到三池崇史面對媒體時,總是黑墨鏡覆蓋溝壑縱橫的臉,活似凶戾陰沉的黑幫份子,近年來可是完全變了一副面貌,他那蛻去墨鏡的黑眸子閃著睿智的光,端正五官的惺惺笑容充滿了善意。(原載於《看電影》,轉載請注,謝)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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