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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的後現代生活--The Postmodern Life of My Aunt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ThePostmodernLifeofMyAunt

6.8 / 975人    Canada:111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許鞍華
編劇: 李檣
演員: 周潤發 斯琴高娃 趙薇 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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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消雲散

2007-03-24 09:41:49

最後的芳華


「吉日良辰儅歡笑,爲什麽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也有飢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苦嚎啕。轎內的人兒彈別調,必有隱情在心潮。」
戲文簡單,卻道盡人世蒼涼。其實,人世反而更簡單,不過是煙花一場,落地成灰。
我堅持去影院看了這部片,我知道,巨大的黑暗,足以放任淚水。

這是一個關於女人的故事。
關於一個女人的老去。
關於許多女人,兜兜轉轉,更迭反覆的,宿命。

斤斤計較的小肚雞腸,爭強好勝的虛僞清高,有些造作的「生活情趣」,一大堆不捨丟棄的小聰明,還有一個,藏在心裏,也許微茫,也許美麗的夢想。一邊看著,不禁啞然失笑,我暗自想,這會是我嗎?許多年之後的我嗎?或者,是我們,我和我的朋友們,還有更多不曾相識的,正在年輕的女孩子們,許多年之後,必然到來的,踉蹌的生活嗎?

讀過一些書,自詡聰慧明理,舉止不俗,就像姨媽自負的純正英式英語,即便高貴,卻早已過時,與洶湧街頭的聲色犬馬格格不入。
出生在一個大城市,見過世面,從骨子裏滿溢的優越感,就像姨媽負氣之後對路邊攤鄉下女人的「環保教育」,煞有介事,指手畫腳。
卻善良。
將素不相識的打工女子接回家中。「就算你是騙子,我也認了。」
卻孤獨。
一籠子的鸚鵡,陽臺上的植物,暑假到來的外甥,練劍、唱戱,種種消遣,符號化了的高品味後面,是心中深不見底的寂寞。
也因爲孤獨。
愛上了他。和任何一個年輕女子並無兩樣,他剛好有標緻的眉眼,談吐風雅。她以爲,他就是最懂她的那一個,相見恨晚。
一夜恩愛,喜不自勝。多年壓箱底的行頭一一試穿,且顧不得身段早已走樣,這一對老鴛鴦眼波流轉,忒煞情多。鏡頭裏戱服的華彩格外眩目,猶如一場流光溢彩的夢境,絢麗,但看客曉得,這一切不過幻境,夢醒時必定傷筋動骨,回不了神。
他終究還是騙了她,從一開始就是明擺著的陷阱。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女人一旦以爲愛了,便執迷得像一隻奔跑著的犀牛,即使撞了南墻,也要欣賞頭破血流的慘烈與哀傷。病懨懨的床前,他竟然還在,但此時,他們之間,早已恩愛全無。只有發哥離去的背影,風衣一展,瀟灑如初。
這也許是姨媽一生唯一的一次愛情,卻也是最後的。

她們,亦是孤獨。
鄰居水太太失掉了心愛的貓,心臟病發。雖然每日精心妝扮,卻也只能與一隻貓相依爲命,它就是全部的喜怒哀樂,它已是生命的一部份,它丟了,她的命也沒了。
靠「碰瓷」爲生的打工女子斜剌剌出現,撒潑耍賴的背後卻是眼角一滴混濁的淚。不得已的做起出賣尊嚴的營生,不得已的還是摘掉了孩子臉上的氧氣罩,一個家庭的出路,她一個人背。可惜,還是背不起。
還有那個燒壞了半張臉的小美女飛飛,一個習慣了自己保護自己的女孩。如果有人愛著,我想,沒有人甘心自己成爲自己的騎士,仗劍天涯。
趙薇的出現讓許多喜歡她的人跌破了眼鏡,粗俗的妝扮再加上一口濃郁卻不太地道的東北口,十足的東北大妞。戱份不多,卻也出彩。街頭爭吵的一場戱讓我想起了同樣是許鞍華導演的另一部片《玉觀音》,趙薇扮演的安心最後面對毛傑時同樣的一場需要考驗爆發力的戱,那次被她搞砸了,而這一次,相對於一回頭痛哭流涕的「大放」,我更喜歡她抹抹眼淚,轉身離去時的「收」,鏡頭裏留下的只是個執拗的背影,卻包含了所有怨恨,所有不忍。還有鞍山飯店後門那幾輪寂寞的煙圈,一切就在一呼一吸之間。

姨媽從樓梯上滾下,摔斷了腿,也摔斷了與這個城市相連最後的一點筋骨。病床上的她兩鬢似乎有些霜雪,眼中似乎也再看不到曾經閃閃發亮的那一點驕傲,那一點熠熠生煇的光華。
一個巨大的燦爛的月亮從窗前緩緩划過,編劇李檣依然熱衷於這樣模糊而意味深長的意象,有那麽一點超現實,卻像一支靈驗的咒語,來自生活之外的某個神秘的所在,隱隱的有所徵兆。
轟然老去。
之後的每一個鏡頭裏,她都更老了一些,不可阻擋的老去。

終於,還是告別了大上海。涇渭分明的兩組鏡頭。
入夜後的上海更像是浮在無邊黑暗上的一艘龐大的船,依舊轟隆隆的向前行進著,風雨無阻。遠遠望去,望不盡的燈火輝煌;而那被眩目的華麗籠罩下的人們,一隻只單行道上的跳蚤,各懷各的希望,各有各的失望,可無論希望失望,與這座盛妝打扮的城市比起來,都是那樣渺小,微不足道。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姨媽乘坐的那輛計程車,漸漸的看不見了。
冰封的田野,枯萎的植物,白茫茫一片,在北方的深處,似乎縂有一個冬天,永遠不會融化。車窗外的一切疾馳而過,沒有人知道在列車開往的前方,究竟是未來,還是絕望。

姨媽的女兒劉大凡一定千百次的在心裏罵過了她的母親,可她卻也同樣醖釀著一個幸福的「出國夢」。
一場花花綠綠的迷夢,其實,每個女人的心裏都在上演,只是有些幸運,夢想成真,剩下的,只是多年之後,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裏還能找出一些輕輕淺淺的支離破碎。
那個巨大的月亮再次出現,寬寬和劉大凡坐在屋前的臺階上,兩張年輕的臉沐浴在一片柔靜的光芒之中。燦爛的是他們的年華。
姨媽的年華早已輕輕的滑過窗前,一點一點地墜入那沒有光的所在了。

姨媽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她重新擁有了丈夫和女兒,她曾經拋棄了的家庭。
可在再次來訪的寬寬眼中,她卻是更加孤單。她很少説話,飯桌上,市場裏,卻絕不再是自命清高,邋遢粗鄙的丈夫,女兒女婿的爭吵,儘管所有都在身邊實實在在的發生,可我只看見,姨媽的眼睛空空洞洞,蒼老的眸子中再沒有光彩,只是渾濁的睜著,焦點模糊。
彷彿隔世。
雜亂的菜市場,她一個人坐著,面無表情,身後的收音機裏正裊裊的唱著:「吉日良辰儅歡笑,爲什麽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也有飢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苦嚎啕。轎內的人兒彈別調,必有隱情在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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