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傷城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影片進行了大半，我都在疑惑，許鞍華的鏡頭裡那些逼仄的場景、髒亂的街道是上海嗎？可是姨媽這個精於算計，凡事都要「拎拎清爽」的中年婦人卻又是不折不扣的上海符號。

懂英文、擅京戲、愛文藝的姨媽，連走路那氣宇軒昂的范兒都是屬於上海的。可是這個嶄新的城市卻容不下她了，她的英式英語已然過氣，現在當紅的是美式口音；好不容易遇到一個SOUL MATE，卻是個吃軟飯的老白臉兒；被騙走了一生積蓄，又帶著一身傷病的姨媽只好感慨著，在這裡混不下去了，倉惶的離開了上海。

這時，螢幕上出現了我們所熟悉的上海，瓊樓玉宇，絢爛燈火，車水馬龍。殘酷的導演啊，讓這些畫面在姨媽永遠的告別她的上海時出現。

這時，我們已經知道了姨媽的過去，她年輕時曾經義無反顧的離開上海，和她的那一代人一起，熱血沸騰的加入到東北大工業建設的洪流中去了。大學生姨媽嫁了大老粗工人，生了女兒，只是，上海這個城市，永遠是召喚她的魔咒。於是，姨媽留給我們一個毅然決然的背影，拋夫棄女，回到了她的城市。

可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看著姨媽回到當初背叛的東北，我們已經快要忘記前半部電影姨媽帶來的歡笑了，我們的心在被一把鈍刀，慢慢的折磨。這還不夠，我們還要看著姨媽在那些符咒一樣貼滿牆面的「辦證」、「疏通下水道」小廣告裡的夾縫裡苟延殘喘，一下子老去……

結尾，姨媽坐在她的鞋攤後面，哆哆嗦嗦的從包里掏出一個冷冰冰的饅頭，一口一口的啃著。姨媽的眼神是木然的，那裡面是什麼呢？還有殘留的上海的影像嗎？

又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輓歌。李檣未免太愛寫這樣的故事了，看著姨媽的眼睛，我就想起了《孔雀》裡的姐姐，在菜攤前大哭的畫面。《立春》的故事梗概，聽起來又是一個同樣類型的故事。李檣真是編劇界的林夕，能把落寞女人的心態寫的那麼細緻，只不過林夕是少女情懷為情痴，而李檣筆下的女人卻是落魄精神貴族。

阮玲玉、顧曼楨、王琦瑤、蘇麗珍，到我們的姨媽，上海的女人真是有演不完的戲。說來也奇怪，為什麼在螢幕上把這一個個上海女人塑造的那麼有韻味的都是香港導演呢？真是應了張堅庭說過的「內地導演永遠拍不好舊上海」。

看完電影和朋友討論，怎麼沒有哪齣戲塑造一個典型的北京女人形象？朋友想了半天，說出「劉慧芳」這個名字，後來又自我否定，劉慧芳是集全中國女性之優點於一身，同時又集全中國女性的倒霉事兒於一身，不能代表北京。寫到這裡，我倒是突然想起一個形象——慈禧太后，嗯，好像也不恰當，不過住在北京的女人，就屬老佛爺上螢幕的次數多啦。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