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太多

儘管全片看到的都是兩具交纏的肉體，當大幕最終落下、思考這件真實悲劇的源頭時，我卻想說——不是性，而是愛太多。

雪兒 海蒂(Shere Hite)在她的《海蒂性學報告》中通過大量的調查問卷以及個案分析得出過一個著名的論斷：男女兩性從性愛中索取的東西不同。男人最想要的就是自身最後高潮的快樂，而女人喜歡性愛的原因卻大多是為了獲得親密感。

由此可以做出的簡單推論是，男人與不愛的女人做愛，會希望越快到高點越好，因為這樣他就達到這一場性交的目的；而女人如果很想跟一個男人做愛，那麼八成這個男人在她的感情世界中佔有很重的份量。

影片有這樣的一些細節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吉藏多次在性交事前或者事中對阿部定說，不要管我，只要考慮你自己的快樂就可以；甚至在最後一幕二人剛結束一輪、吉藏自己已心有餘而力不足時，仍然含淚對阿部定說再來一次吧，只是不知道我還行不行……

這樣的言語在影片中出現不止三四次，短短的幾個字，其實是吉藏愛的表白。當年屆不惑之時，遇到這個「年輕而特別」的女孩，他的心其實已愛得昏迷。他寵愛她已經到了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不僅僅是我在前面提到的在性愛中為了阿部定的快樂而寧願將自己的快樂推遲或者索性不要（他們第一次時），還包括毫不猶豫地答應她諸多無理的請求和寬容她手持尖刀的威逼。

作為一個男人，做到這一點是很不容易的。中年的吉藏在人生接近一半的時候遇到年少愛慾的阿部定，這讓他不僅能實現抓住青春尾巴的願望，更能時時以愛與性來逃避世間的戰亂與紛擾。影片中，吉藏多次以感嘆的口氣對阿部定說，你真年輕，我好羨慕你啊！

這樣的寵愛除了男女間的正常愛慾之外、亦包含了父輩對兒女的寬厚之心，這一點促成了吉藏對這段失控的愛慾的不作為，致使這輛瘋狂的慾望列車始終加速地開下去，直至走向毀滅。

渡邊淳一的小說《化身》（後來也拍成了電影）中有著一位類似的男性人物秋葉。秋葉是知名作家兼學者，50多歲。因為愛上了在酒吧工作的年輕女孩霧子，不僅花光了父親留下的遺產，甚至自己的生活也陷入拮據，仍無悔意。

原因很簡單，這樣的愛因為涵蓋著對自己失去青春歲月的無限追懷以及對於生命列車單向疾馳的心理恐懼，缺乏起碼的控制力，本能地希望滿足女孩的任何要求，只想要她的、而不是自己的快樂。

《化身》的結局因女主人公霧子的不同選擇而顯得平和很多。同樣是愛到極致，同樣是渴望佔有，與阿部定不同的是，霧子選擇了離開。她說，正因為太愛他、不能想像沒有他，才一定要離開。等到有那麼一天，自己可以勇敢地面對沒有他的生活，也許，她就會回來找他。

捆縛，或放下，兩個女孩做了不同的選擇，因而兩個故事有了不同的結局。

與霧子的主動放下不同，阿部定面對感情的不確定時，採取的做法卻是抓住，緊緊地抓住，一刻也不放鬆。

她一遍遍、每時每刻都想和吉藏做愛的原因恰恰是，即使他們之間的性愛再多再久，她卻無法從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親密感和安全感。因為得不到，所以愈加地想索取，渴望通過性愛來肯定自己和吉藏的感情，確認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這種惡性循環發展到最後，就是只有在性交的過程中，她才能感到吉藏是屬於自己的，這段感情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此時的性愛對於阿部定來說，在呻吟的歡愉外表下，其實已成為她桎梏和消耗自己的刑具。當性交也不能填滿她信心缺失的巨大溝壑時，阿部定最後所採取的極端行為也就不難理解了。

愛太多，而不是沒有愛；吉藏與阿部定兩個人都是如此。

這一趟盛滿愛與欲的列車最終衝出了軌道，沉入深淵。。。儘管真實的事件中，阿部定在5年牢獄之後被釋放，其實她的靈魂一早已隨吉藏死去了，沒有什麼分別。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