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所謂愛。

  從公司的落地窗戶望出去，可以俯視到這個鋼筋混泥土的城市，一片骨骼生長的痕跡。我看到馬路上平行著交錯而過的車來車往，它們每天都在以不同的姿態相遇，它們並不會記得這樣的宿命，而是朝著各自的方向前行……而在我們的一生，究竟有多少次這樣的近在咫尺又擦肩而過呢？你還記得嗎。
  或許更早一點，我從教室的那一排玻璃窗看下去，看到的是茂密的洋槐樹，朝開夕敗的櫻花，足球場上喧譁的少年們，還有你，每天你從這窗戶下走過去，並不曾抬頭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我正在這裡以一個偷窺者的身份看著你，秘密就這樣長成沉默的姿態，時間於是一晃而過，多少年，又多少年。
  吶。我是後來才知道，從公司的窗戶看下去，能看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機率幾乎就是零，當世界廣闊，人就那麼微不足道，仰望俯視，抬頭低頭，那是只有在校園裡才有的奇蹟故事。
  吶。賴，我今天走在上班的路上，突然想起你站在窗前凝視著郁而笑出聲來的表情，我剎那驚悟，所謂愛，就是這樣不動聲色地隱藏於背影之後。

【三角形線段a——暗號的愛】
  《妹妹戀人》還是讓我失望了。
  我仍然記得一年前宣佈即將開拍的消息時，我跑到論壇里把動畫找來看了一遍，一路淚流滿面，始終不能釋懷。
  其實動畫依然拍得粗糙無比，於是這一年來究竟是我變得麻木了還是事先知道結局，不為所動，不為所動，然後困頓地在夜裡睡去。
  我覺得賴。你真是個不勇敢的男人啊。
  你的雙手打破了禁忌，然而未來的日子裡你卻一再放棄，手指上那根冥冥的紅線在空中飄來飄去，你總是把問號拋過去，又拋過去，甚至忍不住逃避。
  其實我也無心去研究在愛情里誰會更加強大誰主動又誰被動。
  只是在我的價值觀裡，我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變故，一再衝突，優柔寡斷。
  只是有些故事就算有違價值觀，細節也三番五次地打動人心，好像一聲又一聲的嘆息，蜿蜒在空氣中無限瀰漫，最終和嘈雜混合在一起，混合得不著痕跡，一而再，再而三，只在胸口裡留下空蕩蕩的失落感。
比如在理科室裡偷偷接吻，當夕陽緘默地落在少年的身上，所有要說的話最終都會言不由衷，於是什麼都不說，說什麼都沒有用，光影交錯中的無盡的明天，其實是一個巨大的符號，徵兆著無奈、掙扎，以及一定會到來的絕望。
  比如在深夜的草地上相擁，兩個人的身體圍繞成一個隱秘的暗號，遠遠望去那是一顆心，我想著你們在出生之前，是不是一直這樣在溫暖的子宮裡相擁而眠，無論你們逃向那裡終歸逃不回那個世界，只有那個世界才是唯一隻有你們兩個人的世界。
  比如在猜拳的時候，偷偷地將伸出來指頭蜷起三個，當布變成剪刀，一場勝負就可以大逆轉，於是你便可以帶著她多走一程，再多走一程，走到最後你哭出聲來，走到最後你們只能朝著更加絕望的世界走去，那裡，沒有盡頭。
  為什麼小時候明明就可以那麼坦白地說出口來話，一旦成人，全都變成了禁忌。
  地球，自西向東，這些年來一直這樣轉動著，在這個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躲到哪裡，它依舊是這樣轉著。
  於是你們只能一直走下去，走過了地平線又走過了時間，如果可以一直走到月球上，只有在那裡，才是唯一的自東向西。
  這是如此不可說的愛，好像一個暗號。

【三角形線段b——毅行的愛】
  高低床很容易會讓我想起多年前看《棒球英豪》動畫片，那個晚上小南站在梯子上第一次吻了達也。從此我便覺得高低床是曖昧的物體，寫著即將要發生什麼故事的印記。
  我想日劇里真是愛極了堅強的女子，所以郁一定就是這樣被一筆筆畫出來的形象。
  勇敢的女子，一定會是會痛得比較鈍重的那一個麼。
  當那些晚上你抬頭看到的，只是寫滿了分隔意義的床板，在黑暗中揣測那個被稱為「哥哥」的人的聲色，我想最最初的時候，總是興高采烈的吧，在吵鬧爭嚷中漸漸睡去，哪裡會知道什麼後來，哪裡知道漸漸就失去了回應。
  看起來總是被動的那一個，卻又被逼迫著總是要做出選擇。
  我還是最愛夜晚的自行車那場戲，從最初看劇照的時候就很喜歡，能被稱為雙胞胎的人，是不是一定就會有雙胞胎的默契，這樣兩個人同時放開雙手的自行車才能依舊穩固前行，這樣當他太累的時候你就能代替他的雙腳一直努力，你們要走的方向，總是可以由兩個人一起完成。
  如果那樣的夜晚真的是開心的。就好像全世界真的可以只剩兩個人。
  可是那樣的夜晚也真的是短暫的，就正如放開手後的自行車不過是短短數秒，就算一直往前蹬著也終於會有精疲力盡的那一天。
  這個被你叫做哥哥的人，很奇怪，這個被你叫做哥哥的人，從最初的時候就是屬於你的，為什麼就不能這樣一直屬於下去。
  我覺得在所謂兄妹裡面，一定會有這樣模糊不清而充滿了疑惑的時刻。
  只是你們，就這樣真的確定了，真的就，愛了。
  我本來是不喜歡榮倉奈奈這個姑娘的，看DROMA的時候也愛不上，看宣番的時候也愛不上，看綜藝節目的時候也愛不上。
  然而這一次我似乎覺得我不討厭郁了，她也許不那麼可愛不那麼美好，可是她真的很堅毅地在這樣的感情里前行，那就是我們所謂的，毅行麼。
  為什麼不能愛自己的哥哥呢。
  這個問題一旦真的要為什麼起來，就是永遠都為什麼不完的。
  我果然也還是會覺得，能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被自己所愛的那個人愛著，是只屬於你們的別人永遠也享受不到的特權，這特權或許唱起來有些淒楚，而不可言說。
  就算身體碎掉心也碎掉世界碎掉，有的愛，大抵是永遠碎不掉的吧。
  這就是，所謂愛。

【三角形線段c——沉寂的愛】
   在一個三角形里，設定線段a、b、c，那麼，當我們把這個三角形摺疊起來的時候，a和b就會重疊起來，只有線段c，自己覆蓋自己。
  這就是三角形c的命運。
  我對這條線段充滿了誤解，本來以為他喜歡的是她，結果他喜歡的原來是他。
  是從哪裡開始看出了端倪的呢？
  說著「我還沒有放棄你妹妹」的時候。
  說著「我沒有說出自己真心想法」的時候。
  在足球場上撞在一起躺在草坪上的時候。
  偷偷藏著那個紅色海獺的時候。
  還是背對著那個人再也沒有回頭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是整個故事裡最悲傷的細節。
  他眼睛裡所看到的他們，究竟是怎樣的姿態呢。是不被承認的愛，可是他鼓勵他去把她追回來。我想他從未放棄過這樣的情感，因為他從未想到過要得到。
  只是好像一個手勢回到空中突然停留住，突如其來卻沒有下文，當靜默和僵硬交雜著處在尷尬的半空中時，那是如此地不合時宜，欲說還休。
  如果是就算是他和她禁忌的愛情不被承認也好，最差的情況是他們也畢竟擁有彼此，可是對於一個旁觀者來說，付出的就算是傾其所有，最後也什麼都得不到。
  最後他的背影在天台上在成了一個完整的句號，這些完整的句號一個接一個並排站在一起，就會形成一個不規範的省略號，省略號在漢字裡的意義，從一開始就像徵著「還有許多話沒有說，但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吧？任何只要還有隻言片語可以說得出來的愛情，就不會傷悲到哪裡去，只有那個不能開口的人，才最終只能將割裂般的內傷，一個人靜靜消化。
  無論什麼時候，人總是容易痊癒的生物，這痊癒常常使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痛，我們總是這樣說，卻不知道，倘使一直記得那痊癒過程中的直指心房，倘使一直沒有忘記的話，那麼今後的日子，究竟要依靠怎麼樣的力量生活下去。
  我想每個少年都想矢野一樣有過單戀著單戀著就失戀的時光，也一樣曾經就站在一個人身邊看著對方糾結心痛掙扎衝動，卻知道那樣的心情始終不會屬於自己，不管那個人是郁還是賴，不管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不被喜歡的人總會一樣，就算以後再有多麼幸福而被成全的時光，這是一道永恆的劃痕，往後多年你回憶起來，也許是微弱的感傷，又也許某個時刻就雖不及防撞擊心臟，這就是這樣的少年，永遠走在風中，一片死寂。
  吶。矢野。我很喜歡你，所以我很想告訴你。
  你一定要變成比賴更勇敢的男人，只有那樣的話，你才可以就算背對著也還是能愛他。
  我們說，這是線段c的命運。

  後記：我果然，還是不喜歡這部電影啊，雖然在倉促的時間內拍好它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了，但是我本在想，他還可以再好看一點，又再好看一點的。
  雖然感覺並不深刻，可是我始終都覺得，在那樣的年紀，所擁有被稱為喜歡的感覺，是最棒的，也是我此時此刻，最為懷念的。
  所以寫下這些。也許同樣粗糙，卻只圖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