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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腹--Harakiri

切腹/剖腹/Harakiri

8.6 / 68,931人    133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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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老六

2007-09-12 22:38:39

胡思亂想


  1.誠如仲代達矢說的,那是個電影的黃金時代。導演且不說,以本片而論,三國連太郎(第一次沒見到他蓄鬍子有些不習慣)和丹波哲郎都用自己的表演將仲代達矢烘托得更為出色。

  2.原來拍戲的時候用的是真刀!

  3.武士道也許就像夢魘一樣,既是動力也是摧毀力。

  《切腹》這部片子繃得真是一絲不苟,但卻一點都不過火,這種控制真是令人羨慕得髮指。最厲害也最令人痛苦的地方就是你最好一氣看完,否則總有些細微的地方會隱隱作祟,譬如我就是分幾天看完的,一來是有瑣事纏身,其實也是《切腹》給我的訊息過於龐雜:武士道,背叛,堅持,忠誠,歷史的變化,時間的無常,太多了,湧在心頭,總想從那種「壓迫」下突破出來,又是那麼地不捨得。
  我的心已經硬出繭子,須得用刀子扎出血來,這把刀就是仲代達矢。
  我一直想找一個喜歡的日本電影男演員,開始是高蒼健,但他的名字和畢克是無法分開的,以致於我吃不準如果沒有畢克我會不會喜歡他,譬如《宮本武藏》裡的小次郎造型,雖然我並沒有覺得不好,但憑這樣的小高我是不會那麼喜歡的。
  第二個人是田村正和,但田村的氣質非常不屬於日本,甚至不屬於演員,他實在是太千篇一律了,雖然我喜歡他千篇一律的腔調。
  後來我基本絕望了,但並不是很悲傷,畢竟我想的心何止是解繭,根本是結疤了。
  但仲代達矢來了。他的聲音都很奇怪的,是奇怪的好聽啊^_^
  那麼好聽的聲音,多麼的沉鬱蒼涼,我是根據他的聲音才真正確定秀虎的確是他扮演的,他的聲音可以說是演出中不可缺少的部份,恰恰很多角色都是那麼的沉默。
  這個奇怪的男人以他那麼不千篇一律的角色一次次刺破了我的習慣,事實上誰能想到《不毛之地》的上班族就是《影子武士》裡的武田(包括影子)或者《亂》裡的秀虎呢?還有《金環蝕》裡的官房長官,同樣打領帶的還有《華麗的家族》裡的長子鐵平,還有《無賴漢》裡滑稽的演員。他是落魄驕傲的武士,雖然也會餓肚子(《侍》),也是忠於職守,以死殉劍的武士(《穿心劍》),但他更是令人顫抖的劍魔,劍妖,劍神(《大菩薩嶺》),有機會我都要寫一遍他的電影。當然首先還是他的。
  《切腹》。
  這是足以和《七武士》放在一起的武士電影。從某種角度如果說不是更強的話。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要強調丹波哲郎(澤瀉)的堅持,他實在不算一個歹角的,最後比武失敗也是堂堂正正地自己切腹了。我的理解是他對有人侮辱「切腹」這個儀式非常憤怒,猶如仲代達矢最後還是堅持認為自己的女婿在這一點是完全錯誤的。
  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堅持著武士道,由此階級帶來的衝突也是最劇烈但也是稍微有些高尚的
  《切腹》的痛苦就在於雖然也有城主之類的小人傾軋,但更深的原因來自於自己的堅持,甚至是一種和時代的僵持,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我感覺最沉痛的是津雲是根本沒有意識到刀是可以用來賣的,當看見女婿的屍體的時候,那種出於自責的痛苦就像石頭滲出的泉水那般苦澀,這個鏡頭裡仲代達矢是完全沉默的,但就這個鏡頭令我感到是那麼的悲壯,那種男人似乎可以面對一切而終於崩潰的悲哀。那是「器宇軒昂,有如天神一般偉岸」的痛苦啊:他讓人感覺山峰在白雪下默默無聲,但山是從哪裡來的啊,那是火山的湧動,那是地殼的扭曲和斷裂啊,如何驚天動地的喧囂啊,但當你凝望著山的時候,山是沉默的。
  拍這部片子的時候仲代達矢只有三十歲,真是令人拜服得一塌糊塗,還好既便是日本又有幾個仲代達矢呢。
  這部片子的丹波,三國連太郎都非常「跋扈」,真是他們使得這部戲是那麼的燦爛。倒是千千岩求女那麼年青俊朗我開始是如何的看不起,其實他也的確配得上稱為一個武士,一個丈夫,和一個男人吧。
  切腹的開頭我很鬱悶,昏昏欲睡,到了丹波哲郎出現之後,電影的氣氛開始有些微微有了波瀾。

  但關鍵是有仲代達矢,他幾乎岩石般的眼神從一開始就壓迫了整個庭院的氣氛,然後他以一個第三者敘事的角度將這個時代武士的困境一點一滴地描繪出來,這個就反思了是不是武士只要武功高強就沒有煩惱的問題(實際上的確武功越高越是煩惱)。他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婿會幹出武士所不能幹出的事情,甚至早就典當了自己的武士刀,但他雖然號稱對女兒一家細緻入微的照顧,他所做的本質上只是等待女婿拿錢回來,甚至不是自己想辦法去借,去求,因為他是一個有尊嚴的武士。這個電影是反覆剝離武士尊嚴的過程,從仲代達矢的角度如此,哪怕是丹波哲郎的角度也是,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只是履行家臣的指責,他從骨子裡看不起下賤的窮武士,但最後的失敗令他知道他並沒有從武士的刀法-這個可以異化為武士的品格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他並沒有特別可以心安理得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切腹了。反觀那些城主和其他衣著光鮮的家臣那更是腦子裡只有俸祿沒有武士道的傢伙,也就是說武士道是一種全線的淪喪和崩塌,特別是最後是火槍,群攻的火槍結束了仲代達矢的生命,那就是悲哀中的悲哀了。
  我是在一點都不知道這個片子背景下接觸《切腹》的。所以第一次看到那個年輕的武士自殺就把盤退出來了,當時也有別的事情。

  是重新又看了《影武者》和《亂》之後重看《切腹》的,目的是看仲代達矢的表演,但著實被導演的思索所折服。


  《切腹》的震撼的確是細緻入微地鏤刻了各個人的心理變化,隨著蕭瑟的風聲和仲代達矢沙啞的嗓音徐徐展開:

  這個心理變化無論是流浪武士,還是威嚴的城主有個奇怪的明暗互換過程。就是開始城主似乎非常理直氣壯,對著螞蟻一樣的浪人就算是正當防衛吧,實際上開始看見那個用竹刀自殺的人的確覺得有些咎由自取,就像仲代達矢最後喝問的:難道問一下就不可以嗎,為什麼沒有人問一下呢?這個在仲代達矢緩緩的訴說下越來越顯得有刺目,後來的城主早已經沒有開始的理直氣壯了,他想的完全是怎麼從技術上解決這個問題,反倒是仲代達矢那個滿臉鬍子的傢伙開始灼目起來了。

  電影對武士道最精煉的概括就是描繪了種種不同的武士道,就像我們的仁,佛家講的空,不同的人都有一套理直氣壯的解釋和堅持,孰對孰錯與其說是交鋒其實不過是博弈。在這種只能很仔細才感知的洶湧怒潮前面,偶爾的刀光劍影不過是死水微瀾罷了,一點都不少,一點都沒有喧賓奪主,這個就體現了導演非常強大的控制力。這個和《大菩薩嶺》所有工作人員都沉醉於龍之介的砍斬形成了特彆強烈的對比。

  仲代達矢當時不過三十歲,真是不愧於這個日本電影的黃金時代。
  1.榮譽:慷慨赴死;對藩王的忠誠;修身;從不發誓,無須書面保證;
  2.忍耐:沉穩地接受野蠻、沉重的考驗,冒險,培養自我控制的能力
  3.和幸福的人共同歡樂,而不要別人看見你的眼淚
  4.斷乎不能成為懦夫,而要成為一個強者
  5.覺得不要去議論誰對誰錯,也絕對不去想怎麼做好怎麼做不好,要問什麼是好或者不好都是壞事,全部問題在於不要熱衷議論。
  《葉隱聞書》
  我昨天從我以前的讀書筆記里摘錄了上面幾條(前次說「全書」是筆誤)。
  津雲其實是非常符合上面這些要求的一個武士,但他的悲劇幾乎無一例外地由此而來。
  1.武士可以說大都是求死之人,津雲一次次地訴說自己「今天我是必然會死的」,開始也許覺得又是一個流浪武士的託詞,後來變成一種復仇的宣言,但只有到了最後才是真正覺得那是津雲對自己的未來,對武士這個階層的未來,甚至對日本的未來都感到了絕望,赴死是不假,又何來慷慨?他在被以前的城主放棄之後堅持自己靠補傘為生也沒有想過諸如「另謀高就」之感,源於他一旦開始堅持,自然是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包括自己器重的女婿,他也理所當然的覺得該「握刀到底」,但他瞎了嗎?這太陽早已經變得如此昏黃,還有什麼該堅持不移呢?可津雲就是這樣一個目光炯炯的瞎子,當看著他高興地對女婿說:既然你有借貸的門路,就快去快回吧?他等回來的是什麼呢?等回來的是女婿的屍體,被竹刀切爛的屍體。
  2.整部電影裡幾乎感覺不到津雲的憤怒,這自然和他自我控制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我感覺更多的還是自我嫌惡甚至是自我放逐造成的,他何嘗是來復仇的,他何嘗有自信來宣判陌生人的罪惡。他最好的朋友把兒子託付給了他,他能做的難道就是為他復仇嗎?
  3.這部電影中有快樂的時光的,津雲最快樂的時光是做外公的早期。看他那握刀的手抱著小孫子輕輕搖擺,那種溺愛的甜蜜在這個令多少男人顫抖的男人身上洋溢,那個時刻我就知道不妙了。至於津雲的眼淚,真如岩石里滲出的泉水嗎?你總以為你看見有濕潤地方,卻其實什麼都是幻覺。還是面對自己愛婿的屍首,津雲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這是多麼可怕的寂靜啊,事後的風波其實不過是餘波。這一刻不過才是風眼,這一刻才是火山的中心。我們看著岩石般端坐的津雲,知道痛苦早已揉碎了他的五臟六腑,那一刻其實他已經死了,後面的他不過是靠執念凝固的刀。
  4.其實就是這點令得津雲這樣的武士只能死得粉碎卻註定不能苟活。
  5.記得影片最後津雲咆哮著:難道就沒有人想到去問一問嗎?難道問一下就會有什麼錯嗎?
  武士是該沉默的,其實津云何嘗不知道這點,津雲的怒吼是對著自己的怒吼,津雲的咆哮是面對自己的咆哮。
  津雲這樣的武士無論從武學上還是道德修養上可算是按照《葉隱聞書》標準都無可挑剔的武士,但恰恰由於這一點,他被命運徹底地玩弄著,這不是一個藩主可以造成的,這只能是整個武士階層的的悲哀,這只能是整個時代的悲哀。
  宮本武藏曾經說過「所謂知期是知急速期,知遲緩期,知逃逸期,知不逃期。」津雲算是一位知期的武士嗎?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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