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埃及記》：從哪裡說起（二）

在片名上，《出埃及記》四個字是能叫人浮想聯翩。不可否認好的片名是成功的第一步，舉例有楊德昌的《一一》在前。估計再過十年，還是有人會問，這「一一」 是啥意思。面對「出埃及記」，不提《聖經》，不提1960年的同名老片。就是在同一年，2007年，9月威尼斯電影節的地平線單元上，也有部英國出產的《出埃及記》，名字都一模一樣。可見有普遍性，並非「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那到底《出埃及記》和埃及有什麼關係，任達華初聽片名也感慨好久沒去埃及玩了。事實是彭浩翔家人在後來懶得去看首映，因為裡面沒金字塔沒獅身人面像，根本就不見埃及的異國風光，倒是有不少離奇的巨型建築物。要嘛，它與《聖經》有什麼關係——其實什麼都沒有，這樣的答案是失望的。遠遠看見「裝逼」二字要從天而降，從破罵的口中飛出。但其實，二者還是有所關係的，比如 「渴望被帶領的人們」。且坐定，聽下面慢慢說來。

為什麼能相當肯定不存在特別多聯繫的觀點？想來是出自彭浩翔親口所說。《出埃及記》在原來編劇卓韻芝和彭浩翔商議的時候，名為《維多利亞的秘密》。聽到這裡，就如本人第一次聽見，極其容易聯繫到香港維多利亞港灣。事實則是不到一半人可能會想起，它是個世界名牌內衣的名字。那說到這裡，可以明白，從一個簡單片名中，理解出「女人的秘密」和「香港的秘密」，是極其容易的事情，哪怕其中必有一個是為偏差。一幫聚集在洗手間的女人，以殺光男人為目標，作為一個沒有明文出現的組織，它荒謬透頂。但它的來源只是導演個人式的好奇困惑：女人在洗手間那麼久，除了正事，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此，《出埃及記》的片名有再驚世駭俗的解釋其實都不打緊。當一部電影播映的時候，它就不再屬於導演了。摩西帶領誰，帶領男人或女人，逃到大陸還是海外哪裡都沒關係。前提就是只需記得有「渴望被帶領的人們」，你可以提升到「渴望被帶領的人民」，同樣沒人會限制你不許聯想。但帶領就有一個原先出發點，和未來目的地，而此時，他們必然還未出發或在路上。相信到這裡一切說得夠白，要理解到影片這點並不難，不少香港朋友已經足夠深情地將主題昇華到此番高度。

有人會拍大腿叫，開頭那伊莉莎白女王像肯定有寓意！用張家輝在六區版中，用得次數繁多、經典傳神的一個字來說就是：靠！誰都知道。然而，只看過nadia確信說蛙人痛毆一場有港片橋段在先，而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並把此處理解為全片唯一的精華所在。顯然，把後面的人物處境和這個譁然的片頭結合在一起，其實就傳達兩個字：荒謬。荒謬從何而起，因誰而生，《出埃及記》並沒有解釋這一點。偷窺狂不是簡單的偷窺狂，審訊室也是抽象得可以。偷窺狂發現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被抓進另外一個封閉空間去受審取供。荒謬。即便從張芳角色上看，只是出於年輕時對父親的仇恨與不信任，就成為「冷血殺手」。在方子晴上，反而留了大塊白，只有一身頗為誇張的紅衣墨鏡，名為「帶頭大姐」。還是荒謬。換言之，影片並不打算在這一點上說服觀眾，真當不可以相信得了。《出埃及記》的故事原本只是建立在一則豆腐塊新聞上，其荒謬程度不亞於小時候看的末世大預測、UFO終極揭秘或百慕達三角之迷。

在這裡，把影片主題再次被放回了男女關係上，表面上詹建業追查的女人殺男人只是件荒謬之事。但正是有著蛙人痛毆在先，它就不再是一個孤立的荒謬存在。他前後兩次提起（可以相信倒霉的中年男子還有很多次），均被打壓。他只能自說自道，大有入魔之勢——在妻子角度上看。在那裡，話語權（話事權）成為一個突出的概念，哪怕是詹瑞文扮演的輪椅男，直接放棄了言語可能，只剩眼神與動作（先別延伸！）。詹建業沒有話語權，在家中，在警局，皆是如此，他只能使用非正常的方式來訴說。片中，他第一次敞開心扉是和潘小源，也是經由此步，他放棄了錄音筆，丟進一個看似深不見底的洞中。暫不說需不需要進一步的語境解讀，那裡穿出久遠的回聲，如同墜落的詹本人。

總之，詹建業在潘小源身上完成了追求的轉變。他不想要話語權了，荒謬的洗手間殺人計劃，拋到腦後。他做愛，他夜宵，他唱歌，他幸福自得。要個批註話，就完全只是個與周圍人無異的小市民了，身份認可，性慾滿足。原版結局中，詹建業在升職考試上不停打嗝，他將要被結果。那份上，他實在沒有必要再繼續存活。聯繫之前電話及關的說法，失去與體制對抗後的屈服，每天大口呼吸的詹卻只是具行屍走肉，也就是有扼殺的必要性。

回到最基本的層面上，在男女婚姻關係中，不只三五人總結出來的女性恐懼與仇男主義，詹的出軌已經意味著被宣判死亡。也因此，《出埃及記》只作此表面推論，兩性角力中，男人毫不留情被解決。

到這裡，我依然不認為解讀過深。因為，我同樣明白，觀眾如我，在《買兇拍人》到《AV》上所獲的樂趣，要直接瞭然得多，但，這並不阻礙也不應該剝奪有人去喜歡《出埃及記》，而不是攤手放棄。儘管它有些地方並不是特別討人喜歡，這小聰明和小玩笑又有什麼關係。只是，我同樣不相信，彭浩翔是想通過《出埃及記》，帶領別人走出某種事實困境，他會有所想，但還不能。它沒有刻意去做任何文章，有所失望也是正常不過，畢竟他們連抓「墨鏡王小辮子」的機會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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