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九尾黑貓

2008-01-18 13:58:27

《聞香識女人》——通往天堂的窄門


  一、黑暗和蜜蜂***

  ***瞎眼的金絲雀***

  大多數為生存忙碌的人是不相信奇蹟的。那是只存在於書本或者遙遠夢想中的奇葩,當年天真的孩子逐漸長大,他們便不再做夢。如果人們看不見奇蹟,他們便不再留有夢想。就像瞎了眼睛的金絲雀便不再歌唱一樣。

  在電影「聞香識女人」中,劇本的改編弱化了法蘭克•史雷德中校的缺點、壓抑和陰暗的一面,他雖然險些敗給生活,卻仍舊是一個勇敢的鬥士。他對女人的喜愛與對氣味超越常人的判斷力讓他更像個魔術師,創造奇蹟的人。他對世界的仇視與熱愛同在。而他的原型,義大利作家喬瓦尼•阿爾皮諾筆下的上尉法烏斯托,更加真實、平凡。他沒有對氣味的敏銳,整天躲在一副厚重的墨鏡下,最大的興趣是用惡毒的方式讓自己高興。他用尖刻的語言讓身邊人的痛苦昭然若揭。這是他對生活的態度:暴風雨比陽光更好,因為陽光只能製造寂靜和安寧的假像,而暴雨讓你知道身在何處。

  跟著法烏斯托遊歷羅馬和那波利的大學生是典型的迷失的年輕人。他不喝酒,不玩女人,從沒有任何想法,也從不作什麼決定。他反而更像在黑暗中摸索躊躇不前的盲人。他像大多數人那樣,對生活從不做過多思考,逆來順受地忍受著痛苦,卻不知道如何擺脫。

  九年前軍事演習的一次意外讓法烏斯托失去了視力和一隻手。這讓他的負傷沒有任何英雄主義色彩,也談不上什麼榮譽獎章。彷彿剛剛還走在陽光普照的大街上,下一秒卻突然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不過,他仍舊不同於普通的盲人,不同於和他處境相似的溫琴佐中尉(他們是戰友,溫琴佐中尉也雙目失明),因為他像「一張底片上的影像,突出於世間萬物之外,以譏諷世間萬物,使它們更顯平庸,更顯遙遠」。防禦外殼下,他心中的世界不斷被摧毀著,剩下了斷壁殘垣。不過,他仍舊向世間萬物開炮。不管你喜歡他與否,都得承認他讓人心生畏懼。

  法烏斯托兇狠、刻薄的詛咒常常讓人咬牙切齒,覺得他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對此,他自有一套觀點來回擊——奇蹟是伴隨著魔鬼的。世界正因為懼怕魔鬼,才分好壞、善惡,奇蹟是因為苦難而存在的。沒有了製造苦難的魔鬼,自然也就沒有了奇蹟。有人認為猶大背叛了耶穌,是因為他等不及奇蹟的出現,藉此來幫助耶穌加快製造神蹟的步伐。當然,很少人願意以苦難換得奇蹟,卻有很多人因為內心的殘疾和痛苦去追尋苦難,進行苦修。就像法烏斯托的堂兄弟一樣,他沒有選擇待在條件不錯的學校,而是做了教堂的神甫。他把那裡當做自己的非洲,安慰不安心靈的棲息地。他甚至羨慕法烏斯托變成了瞎子,因為痛苦與他時時相伴,敦促他前進。這也成為了法烏斯托口中所謂的「魔鬼般的優勢」。是的,他偶爾會從失明中體會一點點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極其微弱、稍縱即逝。

  他就是一隻瞎了眼睛的金絲雀,與別人不同的是,他仍然堅持唱歌,也許聲音嘶啞、找不準調子,卻比大多數人的歌喉都動聽。

  ***黑暗和蜜蜂***

  「我們的任務是同這個不牢固的、不穩定的地球如此深入地、如此痛苦地、如此充滿激情地相互滲透,使讓他的真諦在我們身上無形地再生。我們是不可見的蜜蜂。我們不停地採擷可見的蜂蜜堆積到不可見的金色的大蜂房裡。」——[奧地利]里爾克

  「黑暗和蜜蜂」這個名字更適合這本書,瀰漫著世俗的苦澀和痛楚,而電影的名字則太過浪漫和詩意了。

  法烏斯托苛責他人,也不放過自己,他從不放過諷刺生活,拿自己身體的缺憾打趣的機會。他冷不丁冒出來的小故事,總是讓人在捧腹大笑之後思索良久。他提議和姑娘們玩瞎子捉人的遊戲,給那個傻乎乎的青澀大學生講有關中尉的趣聞。那個戰爭中的小中尉,為了償還打牌輸掉的錢,即使怕得要死,也不得不參加一些無意義卻危險的行動,為此還獲得了獎章和升職。在打牌和用生命冒險之間,他選擇打牌。這對普通人來說,都是個不可思議的答案。這種看似荒唐的選擇可能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看來,只要活著,我們就有追求的慾望,就有比僅僅是活著更多的索求。

  對於法烏斯托,你沒法拿好人和壞人的標準來評價他,這不是算數學題那麼簡單,有現成的答案。他有很多缺點,看似得到很多關心和愛卻從不放在心上或是給予回報,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天使的事實。一個滿嘴酒氣,髒話連篇的天使。他會突然發神經一樣買下街邊老頭所賣的全部彩票,但絕不會用充滿憐憫的神態,而是不耐煩的,罵罵咧咧的絮叨著。彷彿在對上帝說,你可千萬別覺得我幫了什麼人。我是個壞蛋!一旦他做了好事或是關心了什麼人,一定會像個懊惱的小鳥,拼命揪自己身上的羽毛來掩飾。他費勁地用一隻手給表姨媽寫信的時候是這樣,打電話給自己的小貓時也是這樣。一定得發發怒,滿臉嚴肅地作為結束。你看,他的邏輯其實像孩子一樣簡單。

  至於愛情,並沒有成為最終拯救法烏斯托的良藥,卻還是逐漸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薩拉甚至不承認她對法烏斯托的感情是愛情,她稱這個是「忠貞、信任和依賴」。就算他比她大21歲又怎麼樣?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愛他,決定了這輩子得跟他一起度過,哪怕不是以什麼妻子、女友的名義也無所謂。她想跟他一起走進黑暗,採擷那些所謂的真諦堆積到自己的生命中。薩拉和其他女人不同,她痛恨別人談到她時用大眾的形容詞,用慣常的經驗評價她。她拼命想像法烏斯託一樣用雙眼看清世界,她努力為了得到愛而付出愛。

  法烏斯托試圖用死亡尋找黑暗世界的出口,試圖用死亡尋找他生命的奇蹟。最後他發現,想要得到光明就得自己點亮燈火,想得到奇蹟就得承受痛苦,那些未知的奇蹟就會自然的降臨。他無法到達的地方,無法接受的愛,都將慢慢融入他的生命。

  在與法烏斯托相處的幾天,讓那個陷入迷茫的大學生看到了,也懂得了很多東西。但這並不能讓他馬上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或者立刻變得堅強、勇敢。隨之而來的變化是無形的,緩慢的,像是蜜蜂採蜜一樣,一次只是一點點。

  「今天,我是一隻螞蟻還是一隻鳴蟬,是一隻野兔還是一條狗,世界是符合《聖經》教義的一種懲罰還是日常卑劣圈套,這都無足輕重,只要來自薩拉的榜樣能夠給我勇氣就夠了。這是我的勇氣,是為了自己所需要的勇氣,是為了尋求一個庇護所所需要的勇氣。我應該在生活中挖掘這樣一個庇護所,並且使之溫暖舒適。」

  二、聞香識女人***

     ***通往天堂的窄門***

  電影講給我們的道理,也與生命有關,卻與原著不太相同。相同的法烏斯托(法蘭克•史雷德),身處不同的文化和環境中,必然會有不一樣的故事發生。

  片中人物的設定給電影注入了鮮明的美國價值觀——家庭。無論是法蘭克•史雷德,或者大學生查理•西門,還是喬治•威利斯,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他們的性格和觀念都深受家庭的影響。喬治•威利斯雖然表面風光,其實全靠他有錢的老爸,出了事情就像夾著尾巴的小狗,之前的頤指氣使全然不見了蹤影,只會躲在老爸的衣袋裡以求自保;查理•西門殘破貧窮的家庭讓他深知生活的艱辛,所以會比常人更加努力奮鬥。他比看上去更堅強、有價值,他是一顆未經打磨的寶石。而法蘭克•史雷德更是比小說中的人物多了一大沓子家人,關心他的,討厭他的,他們的愛與譴責都或多或少地影響著他。萬聖節,法蘭克闖入大哥家那一幕製造了一場典型的家庭衝突,溝通的障礙,對於感情不擅表達,都是最後不歡而散的罪魁禍首,這也是大多數家庭存在矛盾的癥結所在。

  電影把原作對生命痛苦的滲透簡化成一種對生命的選擇,這只是一種簡化,並非讓問題變得簡單。法蘭克說,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遇到事情擔負責任的人,一種是找靠山的人。查理•西門正是遇到了這種選擇,是出賣朋友得到光明的前途,還是承擔守口如瓶的後果。

  很多人對於查理•西門寧願犧牲前途,去保護幾個根本不是自己朋友的人感到不解。其實,他不管做何選擇,都有其道理,這便是「對」與「對」的矛盾,而在另外的角度來說,他又都做錯了。在《埃斯庫羅斯悲劇集》中展現的世界,「不僅有『對』與『錯』、或『善』與『惡』的抗爭,而且還有『對』與『對』(也是『錯』與『錯』)」的衝突。阿伽門農為了維護全軍的利益,殺死自己的女兒祭神;母親克魯泰墨絲特拉維勒為了給女兒報仇,讓丈夫血債血償;奧瑞斯忒斯又為了替父親報仇甘願被復仇女神追捕(因為弒母)。這些人都有復仇的道理,都堅持著自己的正義和真理,但是他們又都違背了人類的道德觀念。這種「對」與「對」的衝突才是現實中最讓人痛苦的抉擇。也是查理•西門要面對的選擇。不過,這兩種選擇又有微妙的不同,那即是他的選擇是否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是否堅持了自己的原則。喬治•威利斯面對父親的壓力供出自己的朋友,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的選擇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這就讓他在查理的面前抬不起頭來。因為查理•西門的選擇雖然看起來過於固執、無謂,但是他卻並非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寧願犧牲自己的利益來保護他人,而沒有選擇自保。這便是他值得讚揚,也是讓法蘭克慷慨陳詞的原因。這種犧牲自己利益,維護他人的精神就是法蘭克口中的「正途」,這是查理的「原則之途,通往人格之路」。當你不可能把事情做到全對的時候,起碼要保證沒有為了自己犧牲他人。這才是作為領導人的基本條件。

  《聖經:新約馬太福音》第7章13-14節寫道:「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查理•西門選擇的正是很多人不願走的窄門,那是難以堅持的正途。

  ***聞香識女人***

  阿爾•帕西諾的表演是電影成功的保證。不論叫法蘭克•史雷德還是法烏托斯,這個男人都很難用筆墨形容。他是一種精神,一種難以名狀的激情和痛苦的混合。他會突然大笑,彷彿是一種宣告又像是一種嘲弄,在你還沒回過神的時候這笑容便立刻消失在空氣里。喜歡他的人會非常愛他,討厭他的人也會對他不屑一顧。

  法蘭克在阿爾•帕西諾的演繹下魅力逼人,這種魅力幾乎蓋過了人物的痛苦,這種魅力讓痛苦都變得甜蜜。他對於女人的吸引力就像唐璜,只不過他不用傻兮兮的在人家窗下唱小夜曲,只需要動動鼻子,她們就會像蝴蝶一樣飛過來。他還賦予人物標誌性的大喊:「Hu-Ah!」這就是他對生活開炮的子彈。不同時刻,這句大喊有不同的含義。它可以是一種嘲諷,也可以是一聲哀鳴,更可以是一句歡呼。簡單的詞彙都被帕西諾詮釋的豐富感人。至於那場酒店大堂的探戈舞更是電影的神來之筆,也讓電影更像一個人人都嚮往的美夢。雖然這削弱了故事的真實感,但這並不會減弱電影帶給人的啟迪和震撼。因為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而是影片傳達的一種精神。

  喬瓦尼•阿爾皮諾在書的結尾這樣寫道:「儘管周圍是一片黑暗,在今後的年代中他不得不在這片黑暗中點燃打火機照亮,不得不伸出竹竿探路,他在這樣的黑暗中嘲笑人、冒犯人,他在這樣的黑暗中依然喝酒,那麼,即使是最困難的生活也依然是生活,依然是他的生活,是我的生活,是我們所有人的生活,是所有那些能夠承認生活、接受生活和經營生活的人的生活。」

  無論生活的面目是溫順還是猙獰,我們都需要為我們的選擇、要走的道路,想要追求的目標做出努力。而死亡永遠不能成為逃避的藉口和途徑,活著需要有比選擇死亡更大的勇氣,承擔責任的勇氣。

轉載請註明作者:九尾黑貓
http://www.mtime.com/my/LadyInSatin/blog/864379/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