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疲勞

發掘戰火中高貴、光輝的人性，是這些年戰爭大片普遍的表達方式——單單展露憤怒、仇恨與報復，就只能被無情地分級，而有「大愛與人性」，則是向奧斯卡邁進的不二法門。羅傑•斯波蒂伍德也不能免俗——之前有媒體說他雖然淨拍動作大片卻對好萊塢模式不屑一顧，這點我完全沒有看出來，因為《黃石的孩子》的手法實在足夠好萊塢。

說回「人性的輓歌」，要表達這種救贖，前提是要能揭露痛苦。《Black Book》是這兩年戰爭題材電影中難得的絕佳範例，Rachel痛失親人的傷痛，與敵同眠的屈辱，被同志懷疑的委屈以及永別愛人的悲苦，無不入木三分，代入感爆棚。而《黃石》的感情描述——很抱歉，極為平淡，開場何克目睹屠殺與被俘的緊張驚恐尚算到位，從到達孤兒院開始就變作了溫吞水，痛苦、憐憫、艱辛都淺薄得根本不能傳達給觀眾。事實存在的痛苦都看不見，哪裡能襯托出什麼人性。《黃石》作為故事片，情感表達反而比《Nanking》糟糕的多。

電影中的人物性格也相當模式化，何克是由男孩昇華為的完人，而發哥儘管受過西方教育，有魅力與幽默感，身手好又機靈，卻仍是個偏激的武夫，石凱是個讓人生厭的小子，他的痛苦看不到，扭曲倒是表露無遺——最後還慘死，其他孩子的乖張或木訥都極為誇張，以致於相比之下，何克與麗的「人性」異常生硬。

人性，人性是我們今天的政治正確與主旋律。何克一開始叫發哥開槍，又在初到黃石時忍不住要離去，最終自我反省昇華為了聖人，有了耶穌般的包容與愛；發哥由於把槍交給石凱而站到了冷酷與不義的負面；日寇偵察兵手中攥著全家福，因此也是戰爭的犧牲品——這為人性而人性的手法可謂拙劣。這兩年跳到一邊、以清高狀分析「反面的人性」的例子實在是多到讓人疲勞。維吉尼亞校園槍擊案之後，連岳寫過一篇《人性傻子》，說的就是從罪犯身上找人性的弔詭心理。我相信，這樣的例子還會陸續出現，比如陸川的《南京，南京》。

電影裡的何克是參與者，而斯波蒂伍德的手法，卻讓電影自身成為了站在一邊說教的愛心教育片，像那句多年前耳熟能詳的歌詞：「愛是love，愛是amo，愛是正大無私的奉獻」。

補記：電影放映中，我有幾次瀕臨打瞌睡的邊緣，而電影開場前，我左側有幾個嘰嘰喳喳的少年男女，以及一對唧唧歪歪的年輕夫婦，右手旁則是一對一直嘴巴不閒著的老年夫妻，一度讓我認為這電影會吵得看不成了。結果電影到喬納森帥哥進黃石後，影院一片寂靜，估計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