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主義悖論

------很久以後感覺才剛剛看過大話西遊，正如很久以前就自以為懂得了一種可以稱為「愛情」的東西。


------愛情，曾經以為是一首浪漫交響曲或者至少也應該如一盆爽口的麻辣燙，沒有如詩畫般的夢境,也會有一番火辣的熱情。可是，當變化多端的孫悟空經歷了欺騙紫霞—欺騙自己—欺騙內心—欺騙理想，非常痛苦的煎熬後，最終皈依西遊的信仰時，我才發現其實理想的真諦和愛情的現實不能並行。


------現代都市人群在享受著物質愛情和消費生活的雙重歡悅，但是這好像只是一種脫去靈魂的舞蹈。沒有理想和不曾執著，實在無法談論真正刻骨銘心的愛情。


------仔細想想孫悟空的緊箍咒，也是一個充滿象徵意義的符號，它代表著對絕對理性和終極信仰的皈依，當然這種皈依是經過了許多痛苦和準備承受更多的痛苦才能得來的。試想一下，如果孫悟空真是一隻冥頑不化的猴子，如果孫悟空真是一個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那麼一個小小的緊箍咒對一個沒有道義約束的石猴又有什麼作用？


------愛情，對於一隻猴子，猶如美麗的妖精對於一隻豬八戒一樣，同樣是男人，只不過看到了同樣女人關於精神和肉體的兩個方面。


-----大話西遊之前，也如絕大多數經典的中國男女一樣，以為孫悟空是具有挑戰精神的正義化身，豬八戒是無志庸人的代表。至於唐僧除了當個和尚，沙僧除了當個挑夫，倒難找出他們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大話西遊之後，我開始認識到唐僧雖然囉嗦，但是西天之遊確實緣起於唐和尚的執著，緣終於唐和尚的執著，從這個意義上講，認可唐僧精神領袖的地位，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可是問題在於，大話西遊徹底顛覆了我對孫悟空的一貫看法，一直以為的勇敢、智慧、反叛的代表，好像永遠不喜女色的孫悟空其實是一個情聖，至少曾經是。到底還是應了那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語，也正所謂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總是有一堆愛過他的女人：）


------吳承恩筆下的猴子可以頑皮，可以不好色，可以比人偉大；而周星馳詮釋的猴子則真正進化成了人，而且是一個外表小人、怯懦，內心真誠、勇敢的人。


------初看大話西遊，感覺這和周星馳以往的東東一個套路，搞笑得非常粗俗。沒錯，五年前，我的確是狂笑過，特別是當吳孟達被月光寶盒搞得有些失語和至尊寶的雞雞著火而被人痛踩時，我禁不住地肆意狂笑，以此宣洩出自己心中的粗俗，隱藏著很深的粗俗。那也是，我敢說是絕大多數的包括編劇、製作這部電影的人真實的狂笑和真實的感覺。他們絕對沒有想到他們實際上扮演了一個解構經典的角色，同時也形成了一部至今仍然被大學校園裡的男男女女所感動的新的愛情經典。


------當時對於大話西遊中的愛情，感覺去只是一種無聊情節的配戲。當然對於看慣了梁山泊和祝英台式略帶同性戀遐想般的做作和帶有明顯女權主義並含虐待傾向的武則天同帶有嚴重自虐傾向唐高宗的畸形戀後，再看看大話西遊，感覺痛快，愛情就要這樣，浪漫加一點戲謔。哈哈，什麼漂亮女人，不要太牛，不要太拽，不要太矜持，其實都一樣，都擋不住那最是風情的一劍，看似浪漫的超級簡單大謊言！


------五年之中，斷斷續續不知看了幾遍大話西遊。「曾經有一段真誠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我才追悔莫及，如果讓我再遇到那個女孩，我會對她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上面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最討厭背東西的我，這段話也已經背得差不多了。這是一種強大的文化力量，深入到了我們這一代所謂菁英分子的意識之中了。試問一下當今中國，凡在1995年後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幾個不會背它幾句大話西遊中的經典？正如當年《毛澤東選集》帶來的文化衝擊一樣，只不過當時是強制下的記憶，而今卻是一種自然的記憶。


------三個字，我愛你，說起容易，做起何難？女人的確是非常傻，但的確又是最聰明。假如遇到一個真正愛上你的女人，愛你非常真、非常純、非常深的女人，你想不愛，恐怕都是很難。


------即便是有孫悟空一樣的神通，套了金箍，去了西天，絕了俗念，斷了塵緣的人，僅僅是因為紫霞在他心中留下的一滴淚，就徹頭徹尾的愛了一把。特別到最後，僅僅只因為看到了一個長得像昔日女友的女人，都會不顧被辱為「狗」的封號而親了這個女人一下，深刻地滿足了僅僅是長得像他而內心極端大男子和猥瑣的西洋武士的臭屁自尊。（看到這一段時我就為孫悟空感到難過：（


------我愛你，三個字，不簡單！


-----大話西遊絕對不可以認為是一個可以很好玩的簡約愛情故事，或者是不顧道義和責任的幼稚愛情遊戲。


-----紫霞是愛悟空的，同時，紫霞是愛浪漫的，而且是一個患有一定程度精神分裂的女子。她看似瀟灑、神氣，實則骨子裡還是相信命運，願意作一個小鳥伊人的小姑娘。所以，她才是紫霞，而不是莫文蔚或者牛夫人或者豬夫人。而孫悟空對於愛情是比較自卑的，至少在成為齊天大聖之前是如此。但同時他又是一個勇士，敢於直面人生的種種挑戰，看似自由懶散，沒有追求，實則理想堅定，暗下決心。一旦看準目標，便全心投入，哪怕放棄以往堅持的所謂的獨立自由人格，哪怕再跟著羅里囉嗦的唐僧，他也可以忍受。所以他才是孫悟空，一個可以踏著五彩雲霞來接紫霞的人，一個可以令一個女子真心忖出無悔今生的人。


-----孫悟空成為孫悟空，是在他作為至尊寶被刺死後看到自己內心和真實世界以後的事情。那時以後，他可以看清自己，看清自己一直以為齷齪而又年不敢真正面對的心，看清了紫霞在自己齷齪心上留下的一滴眼淚，僅僅這一滴卻足以拯救他的靈魂。


-----他騙了一堆小女仙，沒想到最後還是死於一個女人的劍下，哀哉悟空！幸好，最後的他並不悲哀，因為他成了真正的孫悟空，一個可以搞定牛魔王的人。這樣的狗熊變英雄的故事，哪個平凡敏感的至尊寶或者不是至尊寶的男人沒有曾夢想過？


-----電影中愛情的永恆定律，是英雄加美女，只是如007般的既是帥男又是猛哥的人，現實中非常難找，幾乎不可能。現實中可見的事實是帥哥湯姆克魯斯和他前任漂亮老婆妮可－基德曼離婚了。大話西遊，沒有落入俗套的帶有一點悲劇性的結局，更帶有一種濃烈的現實主義批判力。


-----由此，聯想到愛情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一種信仰，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一種拋開物質世界之外的純粹精神享受？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愛情可以看作是一種征服和另一種征服的螺旋交替上升。比如大話西遊，最開始的紫霞對於孫悟空的感覺就好像是對於她所養的驢子一樣的感覺，牲口加奴隸。後來，是不是因為她知道他會成為孫悟空，成為齊天大聖，這很難回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堅信自己沒有找錯人，她堅信自己的愛情信仰。這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相信愛情拯救命運，相信命運的全部就是愛情的女人！我突然發現紫霞很可愛，很值得愛！孫悟空為了最開始並非對紫霞而是為了拯救白娘子的願望，試圖欺騙紫霞，騙到月光寶盒，最後發現其實即使救回了白娘子，也救不回和白娘子之間的曾經有過的不是愛情的感情，在征服紫霞的過程中，他好像已經被紫霞所征服了。


-----但是孫悟空，不敢或曰不甘接受這份被征服的愛，他的內心中只有永恆才能征服他，只有失去的才可以永恆，一旦擁有，別無所求的原則，並不符合生物的本能特性。所以，他寧願選擇唐僧，也不選擇紫霞。這才是孫悟空，這才是掄起金箍棒，痛打牛魔王，最後贏得「鬥戰勝佛」稱號的齊天大聖！


------愛情的誓言，比如愛你一萬年，對於神仙還好說，高興了活個幾萬年，雙方看著膩了，還可以變變臉，可是，作為凡人，誰能把年輕的心態保持20年，就已經非常不錯了，再加上歲月的痕跡，滄桑能把嬌妻變成老婆，能把肌肉變肥肉，誰能保證就憑一個簡單「愛」字，可以支撐人生的種種風塵？孫悟空逃避了愛情，選擇了最痛苦的事業，那麼和齊天大聖孫悟空哪怕只有一點點小小差距的我們呢？


-----最後一點：我並不以為周星馳自己搞懂了大話西遊，包括他在北大表演的那套李小龍拳腳和要求支持正版的呼籲，發現他其實依舊很俗，相當俗。可就是這樣一個俗人，他卻搞懂了潛藏在每一個俗人心靈深處對於愛情的永恆奢望，剩下的當然EASY了，輕而易舉的便征服了中國自詡為智力最牛的一群人。除了愛情，除了這個階段每個男男女女都曾有過的幻夢，還能有什麼其它東東能夠有這樣的威力？當然，包括叛逆的心態、革命的衝動、理智的反諷等等，可能也構成了YOUTH喜歡大話西遊的原因，但是也正是通過大話西遊，一場不僅僅關於西遊記，而且是觸及到整個中國人靈魂深處的文化革命在潛流中滾滾湧動著，並最終確定了我們這一群文字上的弱者也可以直面中國搞文字或者搞上層建築的人，確立了對於包括周星馳在內的一群看似痞子的人物可以隨意解構經典的偉大力量。終於，以周星馳為偶像的一代文化新人，可以大聲喊：老夫子們，你們壟斷話語霸權進而壟斷我們思維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們關於愛情的虛假理解都見鬼去吧，我們懂得什麼才叫深層的愛情，什麼才叫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愛情，我們才是愛情的詮釋者和實踐者！多麼令人幸福的時刻，終於可以從重重重壓中透過一隻鼻孔，呼吸到愛情的的真味，哪怕是看不見愛人的所在，只要聽見愛人為我們的一聲哭泣，這就已經足夠我們拿出最後的力量，哪怕只能聽到鼻音也要喊出來：我愛你！

------寫到現在，我發現自己真正陷入了愛情主義的悖論裡面無法自拔，大話西遊看了幾遍，但是還是沒有搞懂到底應不應該搞一點浪漫的愛，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這就是包括其它任何和我一樣渴望愛情的一切凡人永遠不可迴避和逃離的現實怪圈。


-------大話西遊，所以看看也就可以了，至於我的一腔廢話，全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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