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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度

2009-03-04 09:57:07

《教父》淺析之一:「美國夢」的激情史詩


《教父》淺析之一:「美國夢」的激情史詩
                                        文/1度

楔子
    初讀馬里奧•普佐的《教父》已是三年前的事,這本近500頁(譯林出版社1995年版,周漢林 譯)的原著小說在腦中殘留的點滴印象經過一千多個日夜的打磨到現在僅僅只需用「浪漫主義的心靈史詩」來概括。之後,先後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時間才陸續看完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所謂的經典:電影版的《教父》三部曲。
    ——在這裡,之所以用「所謂的經典」大概是為了熨貼地形容當初囫圇吞棗的觀影感受——不可否認也無需否認——第一次看《教父Ⅰ》並沒有帶給我過多的感觸:175分鐘的片子,雖然相對小說不能說冗長,但對於一部電影確實是太長了;另外,出場人物繁雜(據說本片出場人物達200餘人)且易變(一不小心就掛掉了,然後又來一個人頂替);敘事方式也不見得取巧,全片以快節奏的「交代敘事法(為交代而交代)」處理眾多原著中有詳細背景的事件;這樣一部影片,在腦海中還殘留原著韻味的時刻給人的感覺似乎只是忠實地用緊湊的影像聲畫處理了馬里奧•普佐的原著——且因了忠實的藍本加上緊湊的節奏,給我的感覺更像是要急躁地講完一個故事——畢竟,和文字相比,在處理同一場景之時,直觀的影像遠不比文字的意猶未盡。
    甚至於,倍受推崇的《教父 Ⅱ》也不見得比飽受抨擊的《教父 Ⅲ》高明許多——當然,第三部中索菲婭•科波拉的蹩腳演技煞盡風景,促使其根本無法同第一、二部同日而語,這裡的比較只是相對於一種主觀的觀影感受。
    而現在,當我用了近十小時的時間一口氣看完《教父》三部曲之後,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的粗俗——電影帶給我的震撼使我強烈懷疑起自己的鑑賞能力:面對一部如此優秀的電影我很難釋懷自己當初的無動於衷;是的,電影在這期間並沒有本質的變化——雖然偶爾也會被身邊的朋友提起,但討論除了一句「還不錯」並沒有深入;另外,至於其在某某榜單的排名或上或下更與我無關;最後,更與觀影方式扯不上關係,因為我是在第一部還沒看到三分之一時就其震懾住了,才產生一口氣看完三部的衝動——那麼,或許我只能學周黎明在談論《公民凱恩》之時說的那樣:一定是我自己的哪根神經突然開竅了……

冒險家的美國

    在《教父 Ⅲ》中有這麼一組鏡頭,第二代「教父」麥克•考利昂之女瑪麗的堂兄指著一棟破舊的公寓向其介紹說說:「可記得?『仁科橄欖油』,我們的爺爺賴以起家,他送貨周薪三元,三年後擁有這家公司……」瑪麗回答說:「是的,這種事只有美國才有。」
    ——是的——這種事確實只有美國才會有:《教父》三部曲以插敘的方式從第一代「教父」維多•考利昂(馬龍•白蘭度 飾)事業的顛峰時期展開故事,隨著他被襲擊,受傷入院,過渡期間的種種險惡,直到第二代麥克•考利昂(阿爾•帕西諾)繼續大統,力挽狂瀾,維多的無疾終老是第一部的完結;第二部以維托全家被當地黑手黨殺害被迫隻身一人逃到美國紐約展開,另一條線索則在麥克身上,表現其如何周轉於黑道與白道之間——在父親事業的成型與兒子事業的轉型間相互切換,延續了第一部的同時又完善了其前隱去的內容,最後在麥克的追憶中結束;第三部首先在時間上有了很大的跨越,1979年,麥克已是古來稀之年,在其全力向白道進軍的顛峰時刻卻無奈的發現白道甚至比黑道更加險惡,最後在乏回天之術的時刻不得不禪讓,第三代「教父」為麥克之兄的遺子,有著父親般暴躁的脾性,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影片的結局設置為麥克痛失愛女,頹然逝世,這是第二代「教父」的終結篇同時也是第三代「教父」文森•考利昂的啟示篇,但後者似乎並未引起我們的注意力。因此,如果說這是考利昂家族史詩的完結也不為過……

    從一個「小逃犯」到分割紐約五大家族的巨頭,再到獨霸內華達州的梟雄,直至控股全球最大房地產商的世界級富翁,影片《教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資本主義社會發家史的最好的樣本:殘忍與陰險並重,不擇手段的周旋於法律的漏洞與政治的虛偽——這是資本主義社會一種司空見慣的模式。在該片導演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另一部影片《造雨人》中有一句台詞說:「你知道妓女與律師的區別嗎?妓女不會上死人……」而在《教父》中亦有類似的詮釋:「那些提公文包的律師要比拿衝鋒鎗的黑社會搶的更多……」這是一種社會體制的必然,而並不是純粹的人性主觀感受:考利昂家族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為他們濟弱除強深得人心或是因為「教父」那和藹可親的愛「講道理」的性格使然。換言之,不具備藝術美觀的考利昂家族也同樣會統領資本主義的地下王國。這就是原著,馬里奧•普佐在全書的開頭引用巴爾扎克名言:「巨大的財富背後都隱藏著罪惡」的本意。
    卡夫卡的遺作《失蹤的人》在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的譯名為《美國》,據說是:「一九二七年出版時被布羅德改的。」——從《失蹤的人》到《美國》似乎更直接的表達了卡夫卡意圖揭示資本主義社會原貌的勃勃野心;而由此我們可見:在旁觀者看來驚險而刺激的「美國夢」其實就是一場生死不明的較量,有人得到錢財,更多人失去生命,中國古語說:「一將功成萬苦枯」,這是一種封建社會的淒切婉嘆,如果套用在資本主義社會:「一人發財萬骨哭」應該是再貼切不過。

    兇殘、虛偽,這幾乎是「教父」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也是影片屢見不鮮的表現手段,但在我們看來卻是身不由己的悲哀堅忍,我們甚至會忍不住去責怪麥克之妻凱不妥協背後的不體諒,我們看見兩代「教父」踽踽涼涼,感傷他們身不由己的生存方式,這就使我們更清楚的意識到社會的體制問題,大局「為政治而政治」,個體「為生存而殺人」,所謂的自由亦是被操作的,是一種虛妄的幌子。
    ——原本是一個生膿發瘡的毒疣,卻被繪聲繪色表現的一詠三嘆,這是藝術的魅力。而在《教父》之中,無論是原著還是電影我們都能真實的看到忠實於現實的龐大結構,他們在各自的生存領域各司其職。麥克從一個一心想要脫離家族事業的榮譽軍人到一個連自己親哥哥也殺害的「魔頭」,他的蛻變是對資本主義社會一次振聾發聵的詰問。
    在原著中,凱也曾憤然離開麥克,也曾一度斥責他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但最後還是欣然回到他的身邊,每天唸經誦佛,為丈夫祈禱;在電影中,為了加劇二元對立的戲劇效果,凱卻是耿耿於懷,始終分居兩地,這似乎是一種「但不為玉碎,必得以瓦全」的對決——是的,但凡你退一毫釐,妥協以求大全,很快便會被相對立面所同化:同樣,在《造雨人》中我們可以看見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這種理念,借一個律師之口,說:「每個律師,至少在一個案子中察覺自己無意間越界了;越界久了,界限也消失了,直至成為污水中的另一隻鯊魚。」——因此,原著中凱的角色屬性一部份落到了麥克的姐姐康妮身上,這個被弟弟奪去丈夫的可憐女人曾瘋狂撲向麥克,斥責他的種種暴行,卻在之後的日子沉溺於奢華的生活,為了金錢而向麥克妥協,一步步淪陷為第三部中的幫兇甚至兇手……

    這就是「美國夢」的奮鬥史,各種各樣的慾望琳琅滿目如櫥窗裡的玩具被兜售,一個人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被吞沒,麥克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父親、家庭卻成了黑幫巨鱷;康尼沉溺於驕奢淫逸最初只是為了忘卻喪夫之痛,卻從侍奉左右的親人到幕後操縱別人身死的決策者,甚至毒殺自己教父的儈子手。
在《教父 Ⅱ》的結尾,麥克依稀回憶起年輕時不顧忤逆父親去三軍的情形,那時他的身邊親朋滿座閤家歡樂,如今他的家族事業如日中天卻只能靠緬懷來籍慰夕陽西下時那煢煢孑立的寂然……

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教父》
    因為對原著的忠實,科波拉一再堅持將片名定為《Mario Puzo's The Godfather》,但是電影版還是在很大程度上對原著做出了超越——雖然無論從實際操作還是理論方面文字與影像都缺乏可比性,在此,僅從創作理念談及一二。

    原著亦是以維托之女康妮的婚禮展開故事,一路夾敘夾議鋪展開電影版前兩部的全部內容,其間有大段的插敘來描寫維托的發家奮鬥史。但在電影中,我們可以看見第二部則在側重表現麥克事業的轉型(由黑向白轉化)的同時切入其父維多事業的成型,在這裡,導演弗朗西斯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全新的理念——常見的續集往往是在第一部的基礎上向後繼續延伸,而《教父 Ⅱ》則在即交代其後事宜的同時又完善了第一部隱去的內容,因此這即是一部續集也是一部前傳;而在角色設置上,電影的人物明顯要比原著走得更深遠,無論是凱與康妮之間的互換還是麥克成長史的規劃。
    在敘事手法上,篇幅的限制導致電影無法像小說一樣鋪設各個事件的背景,因此人物也變得更加鮮活——通過事件的發生我們往往可以反觀人物的性格與內心:開頭部份電影沒有像小說一樣交代各個求助於「教父」的人物的背景,而是以聲畫直接切入,這樣既帶動了觀眾的好奇又有了體現考利昂家族實力的線索,這部份是百大經典開篇之一……

    「派拉蒙」公司於1972年推出《教父 Ⅰ》,影片上映,票房與口碑的雙贏促使其乘勝追擊,繼而推出第二部,雖然沒有落入中國諺語「一鼓作氣,再而衰,衰而竭」的魔咒,甚至於第二部在電影藝術方面的造詣遠遠超過了第一部,但隨著故事線性結構的完結,「派拉蒙」與科波拉都沒有談及第三部;直到16年之後,「派拉蒙」與科波拉(據說是被經濟逼迫)才於1990年再次攜手,推出《教父 Ⅲ》,然而,第三部卻在無論故事還是拍攝都不輸前兩部的情形下遭致失敗,觀眾與評論界絲毫不念舊情,票房的殘敗與「金酸梅」的兩項大獎(最差新人與最差女配角:索菲婭•科波拉)著實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許多聲音說:時代變了,九十年代已不在需要七十年代的東西——我看不然,時至今日,《教父》前兩部的經典依舊無可取代,更不見得落後——我們真正不需要的其實只是第三部那無傷大雅的衍伸,換言之,即畫蛇不需要添足——前兩部的精良藝術已使故事最大程度的飽和,觀眾也在這個近乎完美的圓中獲得最大程度的滿足,而第三部又恰恰是在原本的故事之外展開,因此無論是「由來只有新人笑,誰人聽見舊人哭」的人倫更替還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社會巍然都已脫離了前兩部的軌道,也因了前兩部的淋漓盡致,新故事亦不見得能有多大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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