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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John Rabe

拉贝日记/约翰·拉贝/拉贝日记

7.2 / 6,570人    134分鐘

導演: 佛羅芮加倫柏格
編劇: 佛羅芮加倫柏格 Erwin Wickert
演員: 歐路奇圖科 丹尼爾布爾 史蒂夫布希密 安娜康西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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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

2009-04-29 23:45:01

《約翰·拉貝》的雙面鏡


網易娛樂專稿
http://ent.163.com/09/0430/09/584TLEAP00031NJO.html

  在剛剛公佈的德國電影獎中,《約翰•拉貝》【註:在本文中,以《拉貝日記》指稱圖書,以《約翰•拉貝》指稱本片】拿下包括最佳影片和影帝在內的四個獎項,而獲提名無數,包括一個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在內的《巴德爾和邁因霍夫》空手而歸。這確實說明了某種問題。在我看來,近年德國電影的確有傲視歐洲的趨勢。看看這些作品:《再見列寧》、《逃出柏林》、《香水》、《竊聽風暴》、《巴德爾和邁因霍夫》還有這部《約翰•拉貝》,作為具備一定思想性和話語生產性,並具備較好市場認可的電影,似乎英法西意諸國還沒有如此的規模效應。當然德國電影獎(大致相當於奧斯卡或者中國的金雞獎)頒給《約翰•拉貝》而不是《巴德爾和邁因霍夫》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政治正確或者某種新主流意識形態表述在其間起到了明顯的作用。實際上就影片本身而言,《巴德爾和邁因霍夫》是近年來最好的一部德國電影,但是由於它旨在批判和反思六十年代的內在傷痛,並沒有提供一個想像性的解決,給提名而不給獎實屬理所當然。 而《約翰•拉貝》的獲獎,大約能夠說明這部影片的書寫方式是獲得主流認可的。
  
  那麼還是來討論《約翰•拉貝》。很有趣的是,這部影片在中國語境之中更具備話題和討論空間。首先要說明的是,由於沒有閱讀《拉貝日記》以及沒有做相關的史料收集,所以在這裡僅提供一些思考的切入點,而暫且擱置更加具體的文本對比分析。最明確和直接的入口有兩個,其一是上週上映的《南京!南京!》,我會在本文最後給出一個比較閱讀;其二則是現在要分析的,拉貝是誰——
  
  在《拉貝日記》引起中國思想界討論之前,我相信若非從事歷史學或者相關學科的人,大約對史實的了解僅僅停留在中學歷史教科書上。歷史課本告訴我們的東西包括南京大屠殺,百人斬比賽,以及30萬遇難同胞;歷史課本沒有告訴我們的是約翰•拉貝的安全區,以及約翰•拉貝這個人——在電影裡他被塑造成一個悲劇英雄。這是另外一半的故事,而於我而言,這件事要從外部被告知,無論是通過圖書還是電影,而非始自中國本身的語境,這件事本身就不無怪誕。因為就中學教材的寫法而言,像拉貝這樣的外國友人,僅就數量而言,他救下的人難道不比白求恩更多麼,那麼熱衷於讚揚外國友人的教科書為何對拉貝隻字不提——這就值得我們討論了。究其原因,無外乎兩個,其一是,拉貝是納粹黨人,這是他永遠不能洗脫的身份;其二,某種冷戰思維和冷戰邏輯的延續,因為南京是國統區,因為拉貝接受了國民政府的勳章,於是,之前的《拉貝日記》出版和今天拉貝重新顯影在此時看來,本身就是一個頗具後冷戰意味的寫作行為。
  
  於是《約翰•拉貝》就變得有趣起來。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恰好為中國語境提供了一個雙面的鏡子,一面映照出中國曆史寫作方式的某種裂隙和某種變化,另一面則映出拉貝在德國本身的語境中的意義,進而在我們這裡產生具有參照性的思考。最引人注目的一點是,在《約翰•拉貝》中,拉貝本人的納粹身份並不是被避諱了而是被強化了,但卻是以另一種有趣的方式進行反轉式的強化——納粹黨旗,邪惡的象徵,卻能作為無辜平民的避難所。而拉貝雖然自稱是納粹軍人,不忘行納粹軍禮,但顯然,影片是把他作為一個企業家來塑造的。他最初庇護平民,並非是出於人道主義,而僅僅是出於「企業家」保護員工的責任,但是最終他一步一步承擔起他的使命,於是他最終成為了一個英雄。於是我們看到,納粹這個符號正好在視覺上被賦予了相反的含義,這是某種意義上的翻案嗎?當然有這個可能,於是影片為了政治正確,不停地調戲希特勒,並且安排了一個猶太裔的男二號,羅森(按影片演員表順序,實際上我以為,威爾遜醫生才是真正的男二號),通過他的講述在片中強調納粹屠猶的事實——但是重要的是,在電影裡,通過畫面呈現和對白交代根本就是兩碼事,如果不是實驗片,通常情況下「眼見為實」,那麼這個翻案實際上是做實了:「納粹」二字不能一概而論。
  
  所以這部影片最終的策略就變得很有趣,劇作將應當屬於納粹的邪惡,屠殺轉給了日本,當然不忘安排一個善良的日本軍官,而將最終的大反派賦予一個因為皇室血統而免於審判的日本親王——這似乎帶出了另一重反思,因為冷戰的原因,日本對軍國主義的審判比起德國來說十分不徹底。然而同樣因為冷戰的原因,西德對納粹的審判同樣不徹底,但不是那些應該被審判的人,卻是拉貝卻遭到了審判,於是這個問題就變得愈發的複雜。看來這個問題不是這篇短文能夠說清楚的了,於是暫且擱置。強調一點,拉貝遭到審判的原因是「與中國勾結」(見片尾字幕),這裡某種後冷戰的參數就變得更加明顯了。於是《約翰•拉貝》的自相矛盾和影片裡生澀的問題就能夠得到一種可能的解釋。在後冷戰的語境中談論拉貝這個人物,又要在德、中、日的語境中尋找平衡,這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且不說民族主義者們可能找到的無數處「被傷害了感情」的地方,恐怕日本方面不能接受這種表述。當然我不能判斷這種矛盾是出於導演和編劇自身的思考多一些,還是出於考慮中國市場和「中國人民感情」多一些,但是顯然破壞影片結構的正是猶太人羅森和中國人琅書(張靜初扮演的女學生)之間的一條生硬的線索。這一點隨便做下敘事學分析就可以得出結論,在此不提也罷。
  
  鏡子的那一面如此,鏡子的這一面也相當的複雜。或許對於中國觀眾而言,在對拉貝的認同之餘,更多的時候是在反思,當我們的歷史書寫中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缺失之後,以這樣的方式找回另一半的故事,本身就變得十分的弔詭。雖然拉貝在影片中成為一個孤獨的悲劇英雄,雖然中國人在這部影片中面目模糊,但是那些缺席的成份恰恰是我們的歷史書寫中呈現的東西,這個話題就更大了。當然《約翰•拉貝》作為電影,不是歷史,只是故事——我只是在說,以這部影片提供的參照,我們或許能窺見我們歷史書寫之中的問題。
  
  最後說兩句《南京!南京!》和《約翰•拉貝》的對比分析。這恐怕是現在和將來的討論中難以繞過的的話題。。《南京!南京!》並沒有繞開拉貝這個人,但是拉貝在《南京!南京!》里真是面目模糊,或許陸川認為這是不需要交代的事實,但是實際情況是這個事實根本就長期處於匿名狀態。另外則是,《約翰•拉貝》正面展示了強姦——儘管未遂,正面展示了百人斬少尉和他們的比賽——不得不說,儘管是從門縫裡看,這個場面也比《南京!南京!》更有衝擊力。話說回來,《南京!南京!》里最有衝擊力的畫面大約是那一片像麥子一樣倒下的中國士兵,相應地,《約翰•拉貝》里兩段日軍射殺戰俘也不相上下。《南京!南京!》的問題在於劇作,《約翰•拉貝》的問題也在於劇作,但至少《約翰•拉貝》好歹還是一個故事,比《南京》問題少一些:如果《約翰•拉貝》能夠把拉貝的兩難處境強花一些,刪去不必要的線索和人物,可能劇作上更加流暢一些,但是鑒於前面的分析,如果不能解決這個歷史表達的困境的話,劇作的根本問題是不能解決的。
  
  說白了,《約翰•拉貝》本意不是拍南京大屠殺,對它而言,南京城也只是景片而已,它的訴求是寫人——寫拉貝這個人,進而表達某種思考。這部影片的訴求不是「南京大屠殺的又一鐵證」,而是德國人的反思。如果如果有人說《約翰•拉貝》就是一商業片,對,它確實是一商業片,但《南京!南京!》也不是藝術片啊。要是有人說《南京!南京!》因為刪減而如何如何,《約翰•拉貝》刪減的部份估計也不少,確實很多地方不流暢。至於一定會被拿來比較的《辛德勒的名單》,那才是商業片和商業片。依我看,《約翰•拉貝》的討論空間比《辛德勒的名單》還大一點,因為這部影片在中國語境中天然的特殊性。當然,關於屠猶和南京大屠殺的比較的問題,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屠猶是「人類的災難」,南京大屠殺只是「中日關係的一個問題」,這其間的話語鬥爭,猶太人的話語權,以及西方話語在中國語境中的位置,都是巨大的問題。

於是結論就是,對於南京大屠殺的討論而言,一部高票房的、國際語境中的商業片,比十本學術著作或許更加有效,只要它能提供話題和思考的空間。一個讀後感式的寫法會是,這部電影告訴我們,當一個人面對強權,他可以做出一些偉大的選擇;一個廣告式的寫法會是,《約翰•拉貝》是「中國版的辛德勒名單,各國評論一致激賞」(見影院廣告);一個批判性的寫法是,《約翰•拉貝》在自我矛盾中展示了某種反思性——但這些都是結論,於我而言,這是一部頗具討論和思考起點性質的文本,從這裡進入,是更多的閱讀,以及更有參照意義的言說可能。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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