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五七

不知道從何提筆，我從小生活的地方，五七。
看著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那斑駁的舊廠房，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了小學時和爸第一次去廠裡的情景。很寬敞的廠房，到處都是重型設備，木桌子上的茶杯，工人日報，爸手上厚厚的老繭就是在這廠房裡加工白鐵皮磨出來的，爸的同事豪爽的笑聲，一樣寬厚的身影，藍色的工作服。也許我對機械的興趣就是那時候被培養出來的吧。
又想起來我待了十幾年的五七廠，一提起來就會有點隱隱的痛。
爸媽都是五七的工人，爺爺奶奶也是，爺爺奶奶是建廠時就跟著廠從河北（好像是邯鄲）遷到安陸的，他們經歷了五七最輝煌的那段時間。有的時候翻家裡的相簿能看到爺爺奶奶年輕的時候廠里組織的到處旅遊的照片。後來爸進廠上班，遇見媽，然後我的出生，我的小學，初中。這個過程延續下來，應該有三十多年吧。
建廠那個時代，廠里來自全國的人都有，於是廠里人一直都說國語，得益於這一點，至今和別人第一次見面，沒有人能從口音猜出我是哪的人。其實我從高中才開始學著說安陸話。
說一些五七的孩子們特有的記憶吧
廠里原來的澡堂旁邊是理髮的，那種很高（對當時的我來說）的理髮的椅子，理髮師剃平頭的功夫很了得；
澡堂，理髮廳附近有個亭子，小時候常在那裡面爬來爬去，然後就是俱樂部，大人搓麻將，孩子們就躲迷藏；
東區的燈光球場，每年秋天菊花上來了都有菊展，有時候還有籃球賽，排球賽，拔河賽。燈光球場很久沒有晚上開過燈了；
球場旁邊的滑滑梯，滑滑梯下面的亭子小賣部；
子校每天上課必經的哪個大坡；
靠近角落的那個小山，小時候不知道爬了多少次；
一到夏天，廠里每個車間就會發冰棒票和汽水票，每天下午上學前，爸都會給我一張，紅色和綠色的票，放學路上去買香蕉冰棒；
暑假的下午，廠電視台會放動畫片，在家裡坐涼蓆上，一看一下午；
。。。。。。
能記得就這麼多。
有的時候回想，原來不曾理解的那些下崗、改制，現在在網上看看這看看那，也慢慢理解了，用官腔說這是一個必經階段。相信所有廠里人都跟我一樣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不曉得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但是回頭想想，也許每代人都會經歷一些變遷吧，就像爺爺那一輩人會經歷戰爭一樣，爸媽這一輩經歷了下崗，看過了里好多爸媽的同事也和媽媽一樣下崗，再自己出去幹，很辛苦，看的我很心疼。也許這就是生活，會有冠冕堂皇的改革，會有這種各樣的貪官，你會看到生活最黑暗的那一面。
爸媽都是老實厚道的工人，沒背景，沒關係，任由命運的擺佈。
現在想來，自己也是否會一樣，接受命運的擺佈？
過年時候回去看到樓下的燈光球場，球場是這個廠子最鼎盛時期建的，當年也是我這孩子眼中無比雄偉的建築，晚上燈光亮起時球場上方彷彿升起一層薄霧，我最喜歡和夥伴們在裡面的臺階上上下下的跑著。因為就讀的是廠的子弟校小學，人情淳樸溫暖，家長間幾乎都認識。
而現在，球場好久都沒亮起過燈光了，連那個籃球架都破破爛爛不像個樣子。子校也被改名成儒學路初中。上大二的時候聽說子校被改名成儒學路初中，心裡是狠狠的疼了一下。
過年時候跟媽聊天的時候，媽說著誰又怎麼樣了，誰又去哪了，都是原來爸媽的同學或同事。
慢慢的選擇離開，選擇去遺忘。
本來是想回憶一下原來的那些美好。確越來越消極。
不想再說些什麼。留點空間給以後更成熟的我來填補吧。
下面是在googlearth上截的廠的圖，
還有那雨天時候在水裡依然鮮艷的桃花瓣。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父母。
p.s:賈樟柯真的很聰明，每次都可以找到這麼沉重的話題來勾起你心裡的那一點點痛楚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