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圓——春去春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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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基德因為殘酷的暴力殘酷的性，久負盛名。藝術大師都太過直白，大膽地表達對七情六慾對人性對世態的理解。在他們的鏡頭裡，每個人都是芸芸眾生中渺小的一粒棋子，與自然定律的對抗註定無勝。就像春夏秋冬過後，不可避免的迎來萬物復甦的又一春。我們在生命的輪迴中付出了愛原諒了罪孽。
   大雄殿搭建在幽谷山林的湖泊中央，屋簷下的銅鈴掛著魚形吊墜，隨風飄動，清脆的鈴聲迴蕩在山澗。一老一少和尚在此處隱居，遠離塵世，深居簡出。一艘底部印有盛大蓮花的木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小和尚明眸皓齒，玩世不恭，上山採草藥遇見蛇毫不畏懼地甩開。他撲散飛舞的蝴蝶；他爬到巨大的石頭佛像肩膀上，眺望湖中的寺廟像座孤島。他撅著屁股活捉小魚、青蛙和蛇，用細繩綁住它們的身體，另一端繫上石頭。石塊如枷鎖成為魚和蛇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當小和尚看見蛇為了掙脫繩索頭破血流的屍骨，失聲痛哭。從那一刻起，他的罪惡化作巨石壓在心上。
   少年時期，他在山間看見交媾的動物，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不止突出的喉結，分泌的荷爾矇混合汗水在夏天躁動。因病來此靜養的女孩，烏黑短髮，面色蒼白，一襲素色的連衣裙清新雅緻。他的目光開始在她身上游離。他為她舉著竹筐遮擋淅瀝的雨；他窺見更換衣服的她慌亂陣腳；他把她拖入水中，兩人濕漉漉的爬上堆砌石頭的淺灘。船被停靠在那棵有三百年歷史的古樹下，一對鴛鴦聲聲鳴。焦灼的太陽蒸發掉衣服的水份，愛情在石縫裡獲得養分。
   秋天葉子枯黃，山虛水深，萬籟蕭蕭。師父的頭髮斑白，依舊用毛筆清理菩薩的塵埃，虔誠的敲打木魚閉目誦經。小和尚年過三十，是殺害妻子正在逃逸的犯人。茂盛的鬍鬚顯得邋遢，風塵僕僕，眼神暴戾，全身充滿了絕望與狂躁。寫下繁體「閉」，貼住自己的眼鼻企圖封閉罪孽的感官。削髮，懸掛，鞭打，傷痕纍纍。種種自虐都無濟於事，最後還是在雕刻經文中恢復平靜。那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被塗上彩色，他蜷縮在一片斑斕的地面，接受了內心茫茫的黑暗。
   當他的臉上出現豐富的皺摺，當狂放不羈變成滄桑與從容。他重新歸隱到古廟中，在銀裝素裹的冬天赤身習武。他用冰鑿出一尊佛像，把師父的舍利子包裹好安放於眉心。歷經繁華，終於懂得師父一顆淡定的平常心。於是將石塊綁在腰間，赤膊上身翻越山林，布鞋磨破了腳後跟，汗水跌落皚皚白雪中。兒時被捆綁的生靈不斷回放，這深重的過錯但願此時被贖回。他在山頂放下佛像，放下心底的一切慾望貪戀，終於寬恕自己的罪責。
   當發如丹漆的小小和尚捉弄烏龜，露出發育未全的牙齒。冰釋的湖面波光粼粼，枝柳倒映出它的婀娜身姿，嫩芽為山林點綴新綠。古廟是靜止的，在千變萬化中孑然一身。彷彿一切剛剛開始，彷彿一切早已完結，狗喧囂，雞自鳴，貓低吟，蛇盤繞，鯉魚凝結，烏龜把柔軟藏進硬殼。我們都在各自的人生庵里潛心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