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
2009-06-24 20:29:17
兩個靈魂的自白
當我在攝影機監視器的螢幕中看到福斯特那全然無助的表情,這時的鏡頭非常有趣,往往是左側為福斯克真實的臉,右側為他在監視器中的臉,一模一樣的表情,卻是一彩色一黑白並列在一起。
我認為那個畫面的具有某種像夢致敬的意蘊——我常常體會到那種感覺,就像是你在夢中,並且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一個令人厭惡的夢——你明知道那是個可怕的夢魘,你卻無從把自己喚醒。
已經有足夠的溢美之詞來讚揚過這場人類新聞史上最偉大的採訪,沒有之一。可是你們知道我的性格,我絕不用大多數人容易想到的思路來看待任何事物。
於是這個故事在我眼中不是一個新聞工作者偉大的奮鬥過程,不是兩個同樣強力的靈魂如何角鬥掙扎並且分出勝負的經歷,因為沒有兩個,這個故事從頭到尾,有且只有一個靈魂——哪怕它被分成了兩半,為了讓一個故事變得好看。
從本質上說,福斯特和尼克森其實是兩位一體的靈魂,這一點在影片最後兩人的對白中已經做了明確的暗示。
尼克森:「福斯特先生,也許我兩都選錯了職業,你應該當總統,而我應該做一個記者。」
聽完這話,福斯特倒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把那雙被尼克森當著面罵做娘娘腔的皮鞋送給了尼克森。
鞋是一個有意思的象徵物——它像徵著職業。同時它又像夢中的橋——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釋——是通向圓滿人生的象徵物。
我們只能通過自己的步子邁向尋找圓滿靈魂的道路,歸根到底,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在最後一次採訪開始之前,尼克森喝醉了,於是他撥通了福斯克的電話。
據說醉酒時帶來的微醺感,近似於靈魂出竅的錯覺,那是和有信仰者的懺悔相同的心靈狀態。
懺悔的主題是「自白」,說出內心深處曾經不能說的秘密,這是使靈魂安寧的唯一方式。
一切的坦白,都是且只可能是自白。
於是在最後一次的採訪中,福斯特變了,變得咄咄逼人且強勢,而尼克森也變了,變得遲鈍,老邁,但是真實——那種感覺在當他親口說出那句「我讓我的人民失望了」,且眼中閃著淚花時到達了頂峰。
這就是這個故事最具寓意的部份,這種寓意不是新聞工作者探尋真相的偉大勝利,而是兩個靈魂通過對話的方式,各自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原本一生善於討好,面帶諂媚的,骨子裡威嚴而尖銳;原本一生易怒而暴躁的,內心卻遲緩且傷感。
這就是兩個原本一體的靈魂的真相,就像那通醉酒之後的電話:「我兩本來就是一樣的人,只不過,最後的勝利者只能有一個。」
這或者是世上所有靈魂共同的真相,再回顧一次這部電影的名字《福斯克對話尼克森》,我發現無論這兩個名字是什麼,我們甚至可以把他們調換成為世界上任何兩個人,但唯一不變的是「對話」——讓我們活在重重外殼保護之內的內心坦白的代價越來越高昂,為了尋找的這樣方式,我們聯繫贊助商,出席發佈會,在各大媒體宣傳炒作,坐在鎂光燈前,面對著數十台攝影機,一分鐘就可以花費數萬美元。
現代社會最大的悲劇在於,越是這樣昂貴,這種方式越是風靡,而當我們缺少了這種特定方式,我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向世界坦白自己的靈魂。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