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很容易，你只需閉上眼睛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不喜歡丹麥電影《惡警殘城》（Frygtelig Lykkelig）的中文譯名，雖然這個詞頗有文采，卻全然沒有了原名（意為terribly happy 可怕的快樂）那股戲謔而駭人的風味。

故事開始於一個荒誕的傳說，一頭畸形的奶牛出現以後，整個鎮上的女人們都一個個的流產，男人們把奶牛沉到了沼澤里，人們便又恢復了安寧的生活。但是Jakob Cedergren飾演的男主角Robert Hansen調來到小鎮後不久，自行車店老闆的離奇失蹤和一輛浮在沼澤水面上的汽車提醒觀眾這並不僅是一個簡單的傳說。

看似「正直」的警官被貶至鄉下，遭遇種種離奇事件，執法觀念處處受阻，對於各種問題，居民們似乎另有一套自己的處理體制，電影開篇這些熟悉的調調很難不讓人聯想到Edgar Wright的黑色喜劇片《熱血警探》(Hot Fuzz)。但是這是一個更黑色壓抑的版本，且令人更為毛骨悚然——片頭打出字幕「本故事源於真實事件」，而影片中的林林種種，看似駭人聽聞，實際上那種從視而不見轉為人間蒸發的兩種極端態度，在我們的現實世界裡亦不算離奇。


這部作品來自Henrik Ruben Genz，和我們所熟悉的丹麥導演Lars Von Trier的作品風格完全不一樣。也許是北歐風格的關係，在欣賞的過程中我彷彿可以時時的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風，攝影師Jørgen Johansson鏡頭所拍攝的鄉鎮風景冰冷、唯美而荒涼，素淨廣袤的畫面下隱藏著不可預知的真相，躲閃的眼神訴說著難以自拔的絕望，幾乎令人涼透心扉。有人說這部電影兼有David Lynch和Coen兄弟的風範，如果指的是寧靜祥和的外表掩蓋著暗潮洶湧的邪惡，或者那種玩世不恭，見慣不怪，蔑視一切的黑色幽默，確實是如此。

Robert Hansen當然不是剛直不阿的Nicholas Angel，不要忘了他是為何來到這個地方。隨著故事的一層層深入，主人公心底的灰色秘密也逐漸浮出了水面，最終，徘徊於崩潰邊緣的神經因為一起意外而扭轉了方向。實際上，自從開始Robert走下警車的那一刻，一張通向黑暗的大網就已經編織開來：女孩清澈的眼神、氣氛鬼魅的牌局、超市辦公室裡的秘密隔間、酒吧裡的沉默寡言，還有那個在窗邊張望，只看得見背影的金髮女人……


但是真正的恐怖並不僅止於此。當上級向Robert道出屍體的真相併且要求其為其作偽證，整個故事中的道德防線這一瞬間方才伴隨著心理包袱的滑落而徹底崩塌。原來惡並非是偶然存在的，這座小鎮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古怪——皆因你尚未看清其他地方同樣隱藏的真相，通常情況下，它們就如同地毯下不時湧出的鮮血。最可怕的地方，在這個故事中，我們看到那些確切發生過的可怕事件是如何人間蒸發：每個人都知道一切的真相，卻都視若空氣般無物。最後，我反而發現自己的立場不知不覺的偏移到了原本的兇手身上，在經歷了主人公的心理糾纏之後，相對於其他的人和事來說，他反而並不顯得那麼可怕。故事在一個熟悉的場景落幕，女孩依然推著童車在街頭遊蕩，兩人互相問好而後告別。但是人物的心境已經是另一番天地，曾經的溫馨已經蕩然無存——我懷疑女孩是否其實已經明了了一切的真相，只是她選擇跟其他所有人一樣視而不見，正如當初她推著童車在街頭漫步，對家裡父母間的暴力視而不見一樣。

Robert Hansen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的時候，上級勸慰說你可能會愛上這裡，而Robert給予了否定的回答。但是在故事的最後，他卻不得不選擇繼續融入這裡的生活，那張黑色的大網此刻已經將其團團困住，這時喜好與否已經完全無關緊要了，適應才是恰當的話題。人的心魔一旦產生，就再也難以掙脫。故事仍將繼續，而人只能閉上眼睛往前走，沒有退路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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