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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唱--Bian zou bian chang

边走边唱/断了的弦/LifeonaString

6.9 / 711人    110分鐘 | Germany:120分鐘 (Berlin Film Festival) | UK:103分鐘

導演: 陳凱歌
編劇: 陳凱歌 史鐵生
演員: 劉仲元 許晴 黃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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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支羽

2009-10-28 03:53:15

《邊走邊唱》:彈指光華命如弦


導演:陳凱歌
主演:劉仲元,許晴,黃磊 等

師父:「石頭,咱有錢呢,琴不比女人好,琴弦子斷了就是斷了,它不哄你呀,你師父說了,咱的命就在這琴弦子上面。」——陳凱歌《邊走邊唱》

那時候的陳凱歌,還躊躇滿志,像一頭高傲的豹子,他那漂亮的「奧斯卡計劃」亦猶在醞釀之中。於是,一切都那麼天高雲淡,氣朗風清。那時候的陳凱歌,還行走在《黃土地》的滔滔塵流中,恍若五千年的文化底蘊都溢滿胸口,縱使光陰流轉,都難能抑去心頭的昂然之色。於是,《邊走邊唱》的誕生,就像一曲底蘊孤澀的「哀歌行」。
而令陳導覺得孤獨的是,他斷然站在了高處,眼前卻猶然霧氣凝滯。就像若干年後的《無極》戳痛了久藏的心,唯留下「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遺憾。於是,回想昔日的《邊走邊唱》,亦唯是一曲「獻給母親」的離歌罷了。
影片意象化的攝影風格像極了陳導的名作《黃土地》,那大片大片的攝影留白呈現出一種孤立於絕世的冷寂之感,一如陳凱歌色韻清高的心。
影片有著極美的開場,畫面中的天空呈現出一片徹骨的幽藍,水一般漫溯過遠方的山頭,繼而,又轉為曠遠遼闊的慢慢黃土。鏡頭畫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直至拉胡琴的白鬚老者(神神)出現於孤立的懸崖邊,目光深邃如霧。我們隱約聽到小徒「石頭」的言語,「師父,空白怎麼是白的呢?」
而後是神神與石頭的那場關於星辰的夜談,恍若多年前聽聞某個叫做馬托的義大利小丑說過,世上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很有用的,甚至小石頭也很有用。聽似聲色微弱,卻為石頭的名字找到了絕好的寄託。
    
石頭:「師父,星星們是什麼?」
師父:「是什麼?是天上的瀑布。」
石頭:「那一顆星星呢?」
師父:「一顆星,那是塊不落地的石頭。」
 
然而,這終究不再是一個「高山流水」的時代,魏晉風骨的遙遠絕響終於不再被那麼多人記起,古老的藝術傳承亦終於就要斷流了。
後繼無人的悲傷,唯有獨坐山頭的神神才能竊竊體味。他懷抱著胡琴,一指指撥弄弦絲,直至怦然斷裂,他才終於孤獨地站起身,唯有黃舊的白袍在風塵中淒淒作響。正如人說的,神神的「盲」註定不屬於這一個時代,一如他的氣節,太過蒼茫而古老。
還有這荒漠中風塵漫溯的村莊,恍若劉亮程筆下的虛土莊,充溢著一片大大的寂寥與綿長的哀慟。孤樹、荒漠、遠山、霧氣,在幽藍色的影調中勾勒出一道孤獨的光,在幽泣的胡琴聲中顯露出一股垂垂老矣的哀慟。那不僅僅是一個老邁的藝術家的哀慟,更是一個就將被人遺忘的藝術的哀慟。
黃磊在影片中飾演了石頭一角,他的表演天賦亦由此初露端倪,那種憨厚而純樸的笑,亦開始成為其頗具文藝氣息的標識。而石頭與蘭秀的愛情卻成了荒漠中一道悲愴的風景。石頭終要離蘭秀先去,獨獨為了完成一種傳承。這是師父的遺志,亦是宿命的悲哀。
在影片的主旨上,陳凱歌突出了一個「人」字,通過邊走邊唱的神神的胡琴聲,傳達出了一種意境上的和諧與內省的平靜;那行呈「人」字形掠過蒼穹的鴻雁,同樣渲染著這一莊諧並重的宏大主題。於是,遙遙荒漠上互毆的人群開始平息怒火,老者的琴聲響徹於寥寥無雲的蒼穹,天地間滾滾的暗塵湧起一個時代蒼涼的回眸,一如「邊走邊唱」的流浪歌手的宿命。
蘭秀跳崖而死的橋段,陳凱歌運用了「鏡子」意象,通過蘭秀從鏡面上消失的細節來呈現其死亡的瞬間,這樣便極為細膩地呈現出了瞎了眼的石頭的主觀感知。原本,蘭秀尚且是石頭心中的一線亮光;而此時此刻,崖邊的石頭徹底陷入無望的黑暗中。這黑暗,不再只是純肉體的黑暗,它更無止境地沁入到石頭的精神之地。
還有神神的那趟遠門,就像一場宏大的隱喻。那黃河邊上的多情女子,勾起了老者心中太多斑斕的回憶,一如石頭對蘭秀的回憶一般。及至女子說:「你是這世上幸福的人。」老人才終於按捺不住,慟哭不已。他孤身立至黃河岸邊,望著滔滔濁浪,心頭思緒萬千。
   
神神:「你打哪兒來呀?」
女子:「記不得了。」
神神:「你來到黃河岸上……多少年了?」
女子:「也數不清了。」
神神:「我打這岸邊過多少回了?流水一般多。」

影片最後,神神坐在一大圈火把之中,手持胡琴高歌的影像,成為一代琴師最後的絕唱。而石頭的一生也註定像師父那般。那是一個瞎子樂手的命運,一輩子流浪於茫茫大漠和繁華的街市之間。當石頭亦經歷師父那般的宿命遭遇之後,他亦恍若看到了若干年前的師父的影子,一如師父從石頭身上看到自己從前的光景一般。一老一少的愛恨情仇,便在這空寂而孤獨的黑暗中得以完成。那是一道傳承的符咒,那是古往今來的生命的悲歌,那是手中的胡琴牽連起的藝術腳夫的命運,那是亟需水源的焦渴的荒蕪之地與凡俗之鄉。
暗夜漸亮起來,石頭從淚痕中驟醒過來,背起行囊,他終將踏上師父的路途。於是,荒漠莊中的琴師的命途還將繼續延伸下去。人已逝,而腳下的路猶在,那是被多少足跡踏過的堅硬的黃土。於是,精神亦同樣永恆。直至影片結束於高飛在天空中的藍色蝴蝶風箏。在我以為,那是琴師們內心的藝術高度,那是精神領域的夢想契機。當它昭然顯露於幽藍的蒼穹中,我們的心頭亦曾緬懷過那些終將被世人銘記的淡若清風的孤寥和那氣骨凌人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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