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千萬人吾往矣

《切腹》的情節並不復雜：一個失業落魄的武士，女兒與外孫身染重疾無錢醫治，女婿不得已到當權者家門前假裝切腹博名，以期求得一官半職，至少討些錢財救急。不想當權者不問緣由，百般刁難，硬逼得女婿用竹刀切腹自殺，下場悽慘。武士於是奮起反擊，當面抨擊當權者的冷酷，巧妙揭露所謂「武士道」的虛偽。當權者於是惱羞成怒，仗著人多勢眾欲殺人滅口。武士寡不敵眾，力戰而死。此事被當權者掩蓋，遂湮沒無聞。

看罷《切腹》，心中忽然浮現出另一部作品——《祝福》。武士切腹，寡婦尋死，同樣都是冠冕堂皇的「道德準則」，武士與寡婦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一個是面對的現行體制的森嚴壁壘，吹起反抗到底的小小號角，另一個是忍辱偷生，拼命想得到現行體制的「接納」和「寬恕」。兩個人的結局都是死路一條，但給人的感覺又是那麼不同。無怪乎魯迅說：「所以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

真正的猛士，不在於呼朋引類，隨波逐流，「大家一起上」，如古惑仔之群毆；不在於在明知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表現得很「英勇」，如秦舞陽之殺人；也不在於狗急跳牆，瞎貓碰死耗子，如武松打虎。至於神風敢死隊，基地人體炸彈之類的盲目求死，那就更離題千里了。真正的猛士，是在明知無望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從容鎮定，堅守原則和尊嚴，力鬥不撓。雖死，重於泰山。如荊軻刺秦王，乃真猛士也。

孟子曾經曰過：「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某人曾經引以為座右銘。後來有一次幾個人拿著掃帚柄追得他跑了三里地，他從此開始改讀老莊了。不過我覺得，孟子提倡的這種氣概仍然值得尊敬，雖然踐行的人不會很多。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