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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若虛

2009-12-01 18:28:00

09年的《八部半》:親探《九》攝影棚


文/Plum Sykes
 
【哪個演員不想重新演繹費里尼的傳奇經典呢?這裡,羅伯•馬歇爾的歌舞片《九》大牌雲集,炫彩奪目,令人眩暈。時尚圈紅人普蘭姆•賽克斯(Plum Sykes)對劇組進行了採訪。安妮•萊博維茨(Annie Leibovitz)也擔任此次採訪的攝影。】
 

謝伯頓製片廠,倫敦,十二月寒風刺骨的一天。由於寒霧籠罩,這個製片廠似乎變得模糊,甚至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了。一幢幢建築——道具部,服裝部——如今看上去比棚屋華麗不了多少。汽車把送到攝影棚的側門,一個煩人但友好的公關人員接待了我。
 
一進去,就像魔術師揮手施了魔法似的,突然間,我感覺自己回到了《甜蜜的生活》(La Dolce Vita)的義大利時代。我的左邊,是盒子套盒子的羅馬披薩,不過這盒子是空的了;我的右邊,是六十年代電影製片廠的重現,一派熙熙攘攘的樣子。錯綜複雜的腳手架上,有鐵製的影院樓廳和樓梯井,腳手架就矗立在錄音室波浪形牆壁前。謝伯頓製片廠處處都與費里尼《八部半》裡的電影城Cinecittà驚人相似,對於羅伯•馬歇爾(Rob Marshall)最新的電影,歌舞片《九》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更合適的地方了。費里尼的《八部半》曾激發莫里•耶斯敦的靈感,1982年他將音樂劇《九》搬上了百老匯,而這部電影正是根據這部音樂劇改編的。
 
在我前面的,就是丹尼爾•戴-劉易斯(Daniel Day-Lewis),他扮演男主角圭多。他穿著一件四十年代風格的背心,一件白色襯衫和米色褲子。《九》是關於圭多的故事:一個傳奇導演無法找到他下一部電影的題材,同時,也對他生命中的諸多女人失去了控制力。丹尼爾•戴-劉易斯坐在一架起重機上,「導演」著一幕戲。
 
我站在那,看了一陣。我沒能用《Vogue》雜誌專業記者那個從容範兒去打量他,眼珠子緊緊跟著他轉。在演戲的時候,丹尼爾•戴-劉易斯的顴骨同樣令人著迷,他的表演非常投入,簡直與角色融為一體。突然間有人伸出手輕輕向我示意,讓我往左走大概六英尺。「賽克斯小姐,你可以離開丹尼爾的視線嗎?」一位劇組成員說。他禮貌地告訴我,丹尼爾是個演技派演員,他工作的時候除了自己劇組的人,不想看見任何人在旁邊。我想,如果我也能扮演巨星馬爾切洛•馬斯特羅亞尼(Marcello Mastroianni)以前扮演過的角色,應該也會這樣做的。在百老匯,1982年的圭多扮演者是勞爾•朱力亞(Raúl Juliá ),2003年則是由安東尼奧•巴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扮演。
 
沒關係,能看的還有好多呢——真是大飽眼福啊!在丹尼爾•戴-劉易斯背後,有100名臨時演員和24名舞蹈演員在腳手架上,他們的舞步設計精準,他們的服裝雪白以致發亮。穿著時髦服飾的舞者在樓梯井上,顯出得意洋洋的樣子;穿著緊身胸衣的女孩們挑逗般地將自己倚掛在樓廳上;豐腴女子穿著緊身上衣和熱褲,急速轉動著巨大的鴕鳥毛扇子。這就是《佛利•貝爾傑》(Folies Bergères)這首歌整個壯麗,嘆為觀止的景像——圭多的幻想世界栩栩如生。
 
圭多生命中七個主要的女人一個一個地從椽子上的門口出現了,然後,她們偷偷走下樓梯,站在這個佈景的周圍,神情倦怠。首先,扮演妓女莎拉•姬娜的菲姬(Fergie)(註:黑眼豆豆女主唱)唱起了《戴勒•多恩序曲》(Overture Delle Donne),她穿著一件灰色的緊身上衣,褐色的頭髮分散開來,她塗著暗色眼影,看上去有一種髒髒的、性感的雜亂感。下一個是凱特•哈德森(Kate Hudson),她一直都是那麼活潑,穿著一件白色帶花邊的六十年代超短裙,以及戈戈舞鞋(go-go boots)。這身打扮跟她要扮演的人物形象,《時尚》雜誌記者史蒂芬妮非常匹配。下一個,朱迪•丹奇(Judi Dench),她扮演服裝設計師莉莉,穿著黑衣,抽著香菸。然後是俏皮的佩內洛普•克魯茲(Penélope Cruz),扮演圭多的情婦,卡拉,她穿著圓點花樣的短裙,看起來像五十年代美女的造型。再然後是妮可•基德曼(Nicole Kidman),一副魅力十足的姿態,穿著一身無色的,沒有肩帶的,閃閃發亮的長袍,扮演的是電影明星克勞迪婭,圭多的靈感來源,愛慕對象。最後,保養得極好的索菲亞•羅蘭(Sophia Loren)出場,她扮演的是圭多的母親,她朝樓廳探著身子,向遠處的圭多投向嚴厲而慈愛的目光。瑪麗昂•歌迪亞(Marion Cotillard)扮演圭多那位長久經受折磨的妻子,並沒有出現在這一幕。
 
「真是一場大牌盛宴(iconfest),」我在我的筆記本上潦草記下。然後,本來我想加上這句很沒有想像力的話「陰霾灰暗的信貸危機時期出現了一劑炫彩奪目的音樂解藥」,然而這時後面傳來的一句小聲的「你好啊,寫東西的!(Ciao!Plume!)」,我的注意力就轉移了,幸虧讀者沒有讀到我那句話。我轉身,看見一個穿著羅洛•皮雅納(Loro Piana)羊絨毛衣,是瓦倫蒂諾先生和他的夥伴傑卡羅•吉米迪(Giancarlo Giammetti)。
 
「我們是來看索菲亞的,」吉米迪解釋道:「她告訴我,『這是我出演過的電影中最好的一部』。」瓦倫蒂諾先生補充道:「她還說,『這是我出演過的最貴的電影』。」幕後製片人哈維•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和黑色長褲,他誇張地說道:「朱迪•丹奇跟我說,『我還要拍《十》和《十一》!』」就在這個時候,佩德多•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和隨行人員走過,他們在找佩內洛普•克魯茲的更衣室。我在我的標準拍板紙上草草寫下「大牌超負荷了(icon overload)」。
 
幾分鐘後,我沿著很陡的梯子爬上一個小舞台,羅伯•馬歇爾過去十二個星期都在這呆著。馬歇爾穿著黑色牛仔褲和海軍藍運動裝,他49歲,相貌英俊——樣子非常嚴肅。他管著四個螢幕和很多台攝影機,高聲喊著,向演員們發佈指示,演員們則一遍遍地重複他們的戲。這場戲唯一的台詞是丹尼爾•戴-劉易斯最後的那聲「開始!」
 
馬歇爾的壓力並沒有讓他畏懼不前,他完全沉浸其中。「我生錯了年代,」他嘆氣說道。「我希望我生在麥克梅時代,那時候他們每年都會搞出一部又一部的歌舞片。」馬歇爾以前是個舞蹈演員和舞蹈指導,他詳盡的簡歷里包括以下這些:曾為山姆•門德斯的副導演,其作品復興了歌舞表演,贏得四座東尼獎,又導演了《芝加哥》,贏得六座奧斯卡。馬歇爾如今處在他最好的狀態。「參與歌舞片的一大樂事在於,要綵排兩個月。大家就會生活在一起,而這在一般電影是不常見的。」他說。
 
然而,甚至是一個多次奧斯卡得主,也無法逃避《九》的藝術來源,以及它所帶來的期待。費里尼的《八部半》之所以叫《八部半》,從字面看來,意思就是費里尼的第八部半電影。這部電影在1963年上映,由於它對「創造性拖延(creative procrastination)」這個主題有著超現實的絕妙處理方式,它成為了影人們極佳的榜樣性作品。對於時尚群體來說,《八部半》就是一個定義的六十年代歐洲時尚潮流的超時髦電影。《八部半》里豐腴的女性都穿著光鮮入時的直筒連衣裙;戴著手套,盡顯端莊賢淑;帶紗的寬大帽子下面,無暇的眼睛望著外面,一片茫然。《八部半》是冷色調,刻意做出模糊效果的黑白電影,就是這樣一部電影,讓劇中女演員成了當時最性感的明星,其中包括阿努克•艾梅(Anouk Aimée)和克勞黛•卡蒂娜(Claudia Cardinale)。「這部電影不是《八部半》的重拍,」馬歇爾慌忙大聲說道:「我幾百萬年也重拍不出那部電影。我永遠也無法觸碰到費里尼,以及他那永遠偉大、天才的傑作。」
 
休息時間到了。韋恩斯坦陪同我下去,到佈景那邊與女演員們見面。在等待下一鏡的時候,她們就一起聊天。妮可穿著閃閃發亮的長袍,美若天仙,佩內洛普和凱特都變得不那麼起眼了。妮可的頭髮染成了帕洛米諾馬的顏色(註:蛋黃或奶油色),非常漂亮,捲曲著,從前額完美地梳到了腦後。她藍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嘴唇是英國郵筒的那種紅色,同時襯托著她潔白的肌膚,尤為出眾,她還帶著一串蕭邦鑽石,整個人已達完美境界。我跟她說,我簡直不敢相信她六個月前才生下她的寶寶,Sunday Rose。「我的寶寶給了我力量。我不感覺累,」妮可說。在《八部半》里,克勞迪婭的扮演者是克勞黛•卡蒂娜。我忍不住問妮可,你自己作為一個電影明星演一個電影明星,而這個電影明星又曾經被一個義大利電影明星演過,你感覺如何?「不不不,」她堅持道:「我不是在演克勞黛•卡蒂娜。就算我在演維吉尼亞•伍爾芙(維吉尼亞 Woolf)的時候,我也沒把這個真實的女性考慮在內。」不過,馬歇爾說他挑妮可來演這個角色是因為「演出克勞迪婭,必須是一個電影大明星的樣子,而妮可在她生命中已經達到這個高度了。」
 
凱特穿著一件白色的毛線晨衣,一雙UGG長靴。「凱特應該上百老匯,」妮可轉向凱特說:「她應該是那裡的角兒才對。」說到凱特要唱的《義大利影院》(Cinema Italiano)的時候,凱特的眼睛閃現出興奮的光芒,這首歌是耶斯敦專門為她而寫的。「我的童年時代大多都在唱歌跳舞,可就是沒機會進行專業嘗試。所以當我得到與羅伯工作的機會時,我高興壞了,簡直瘋了。」
 
哈德森跟我說,綵排就像「在夏令營」一樣,儘管她又說:「我覺得沒有哪個女演員願意失去與自己孩子們共度時光的機會。但是同時,也沒人想停止演戲。」妮可承認:「生了女兒之後,我也沒有了工作的慾望,然而這部電影是我回到工作中的唯一誘餌。」
 
佩內洛普也準備以後少拍點戲了。她說,她總是要演備受折磨的女性,所以就得花費越來越多的能量來演好這些角色。「幸虧我自己跟我的角色不一樣,不然的話我早就死掉了!」她大笑著說:「我十七歲的時候就開始工作了,真的從來沒停過。我想平衡一下。以後我不會一年拍三四部電影,一部就可以了。」
 
不過,這些女士們還是充滿快樂的。佩內洛普喜歡跟凱特和菲姬在同一個公寓大樓里生活。「我跟凱特吃飯總是吃很長時間,因為她喜歡吃,」她說:「可以維持四個小時呢。不過我們總是鍛鍊,就不感到內疚了。」然後菲姬很牛地走過來補充道,為了她的角色,她得增肥,所以她不那麼賣力工作了,而且「開始吃垃圾食品。所有油炸的我都吃。」
 
然後我到服裝部去,另一棟樓里,服裝擺了整整一層。四十年代的女式連衣裙、亮片長袍和珠飾服裝在很多個掛架上陳列著,簡直看不到頭。服裝設計師柯林•阿特伍德(Coleen Atwood)曾因《藝伎回憶錄》(馬歇爾導演)贏得過奧斯卡獎,在《九》中,她也迎接著時裝款式的挑戰。電影的場景是在六十年代,但是圭多生命中的女性形像要回到二十年代中期,因此,服飾也應該反映各個不同的年代。柯林讓臨時演員穿上舊式服裝,讓重要演員顯現出年代特色,原因是他們要在其中歌唱、舞蹈。加起來,總共有350套服裝,200雙鞋。她為妮可基德曼量身定做緊身上衣,把她塑造成一個女神形象。由於六十年代PUCCI錢包上的花樣激發了她的靈感,她又為凱特•哈德森做了一件襯衣。「我們給了你們一個重要的潮流時刻,」馬歇爾說。甚至那些有時代特色的女式貼身內衣,不論是褶邊吊帶束腰裝還是絲緞蕾絲內衣,都是手工製成的。
 
在化妝間,我見到了彼得•索斯•金,他是獲得過奧斯卡獎的髮型師和化妝師,團隊有28個人。牆上貼滿了激發靈感六十年代明星的黑白照片,比如說有莫妮卡•維蒂,碧姬•巴鐸,茱莉•克里斯蒂。「這些女性看上去天生麗質,」彼得透露,真正的柔美髮質(bedroom hair),是頭髮變捲了之後,不是用梳子,而是用手指也能順著滑下來。「義大利新浪潮電影的人物造型激發了我的靈感,而索菲亞•羅蘭和克勞黛•卡蒂娜就是這一種。」至於化妝,想想假睫毛、眼線筆和濕粉餅吧。「濃黑眼睛,蒼白嘴唇是性感非凡的,」馬歇爾說:「那個時代崇尚女性之美。」
 
幾分鐘之後,韋恩斯坦用專車接我過去。在路上,他告訴我,「我做過100多部電影,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電影。為了這部電影,我忙活近五年了,」他說:「當我看到勞爾•朱力亞原版再現時,這就成了我真摯熱情的一部份了。」我來到辦公室聽的第一首歌曲就是佩內洛普表演的《梵蒂岡的呼喚》(A Call from the Vatican),她演唱的時候穿著的是一件白色絲緞,黑色蕾絲的連衫襯褲和漁網狀服飾。性感而有趣。凱特•哈德森的戈戈舞讓人想起她的母親,戈爾迪•霍恩(Goldie Hawn),六十年代她曾出演系列喜劇《羅恩馬汀搞搞笑》(Rowan & 馬丁's Laugh-In)。最後,我看見瑪麗昂•歌迪亞一邊演唱《我的丈夫拍電影》(My Husband Makes Movies),一邊表演炫目的時尚脫衣舞。幾個星期之後,當我跟瑪麗昂通電話的時候,她用那討人喜歡的法國口音告訴我:「拍一個美國歌舞片,這一直是我的夢想。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安妮》了(註:《安妮》是1982年約翰•休斯頓的片子,後羅伯•馬歇爾在1999年又導演了該片)。我就是怎麼都想不到我的夢想真的會實現。」談到與丹尼爾•戴-劉易斯演對手戲,瑪麗昂說:「跟這樣一個無比優秀的演員一起工作,事情變得很簡單。」因為他總是很入戲,「這給整個劇組帶來了能量。他為每個人創造了這份渴望,讓大家做到最好。」
 
五點的時候,我回到佈景那邊,已經拍攝完工了。錄音室裡,隨處可見拍攝用的工具——巨型風機、雙層巴士、一捆捆電纜、嬰兒床、燈罩。演員們跑著去拿他們的衣服和提袋。一群面容姣好的臨時演員穿著牧師那種白色長衣,互道再見,戲已經拍完,他們看上去有點不過癮的樣子。索菲亞•羅蘭獨自走向更衣室,穿著演出服飾的她披上了一件寬大的貂皮大衣,暖和了起來。一個跳舞女孩穿上了一件深綠色的雨衣,要回家了。魔法失效了,我不得不面對外面的倫敦寒冷天,鼓起勇氣朝霧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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