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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rnold

2010-01-26 03:01:48

眼裡心裡和夢裡的創世福音——寫在《阿凡達》即將破船之際


眼裡心裡和夢裡的創世福音
——寫在《阿凡達》即將破船之際

【負一】獻給卡神

這篇文章從2010年1月4日寫到2010年1月25日。

期間,共看《阿凡達》四次,IMAX 3D兩次,數字3D兩次,至今包括請客在內共貢獻票房880元人民幣。

獻給所有摯愛《阿凡達》的影迷。

獻給剛剛擊沉《鐵達尼號》的《阿凡達》。

獻給為影迷帶來新世紀福音的創世卡神。

【零】初夜觀感

很多年以後,當我把《三體》搬上大螢幕,我仍會依稀記得年輕時代那個寒冷的晚上,為《阿凡達》貢獻中國大陸最早一批票房的榮耀,地點上海和平影都IMAX廳,形式膠片3D,零點大陸首映場。

而現在的我清楚記得的是,十二年前,我們剛讀初三,胡曉彬問我對《鐵達尼號》熱賣的看法,我說卡麥倫可能很久以後都不會拍片了,因為他創造了一個連自己也永遠無法攀越的高峰——票房上的。

正如我說的大部份廢話一樣,我說對了一半,說錯了一半。

但今天,我不想說廢話了。我想把話說絕。

好萊塢有很多神一般的存在。如今我更加確信,卡麥倫是毫無疑問的眾神之神,萬王之王。

我無法保證這篇影評能夠做到客觀。你指望一個完全瘋狂的人能說什不偏不倚的話。

我也無法保證這篇影評能夠不劇透。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你有時間看我這影評來點劇透快感,還不如馬上寫請假報告,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買票,去3D影院去看一遍《阿凡達》,或者再看一遍。

我能保證的只有一個,卡麥倫又成功地做了一回既有的超A級商業電影製作標準的破壞者和重塑者,而且做的比以往數次更摧枯拉朽、登峰造極。

我一度以為《鐵達尼號》的票房神話不再可重複。現在我堅信可以。

我一度以為卡麥倫的巔峰期已經過了。現在我才意識到,他早已走在世界期待的前面。

我不會再把卡麥倫和當今活著的任何一個電影大師比了。我就是要拿他和希區柯克比,要拿他和愛森斯坦比,要拿他和格里菲斯比,我甚至要拿他和米開朗基羅比,要拿他和達文西比。同樣,歷史將會稱其為推動「劇院復興運動」的第一人。

從今以後,好萊塢的所有商業巨人又重新面臨著這樣一個抉擇:是跟著卡麥倫走,還是跟著卡麥倫跑。

既然去年看《TDK》,我已經用「逆天」來形容它的票房表現了,那麼如今面對《阿凡達》,我只能用AVATAR來形容《阿凡達》。

我猜想今後將必然誕生的《阿凡達》續集,業界會以「A2」來表示,《異形》從此讓道。維基百科對單詞A的解讀除了「冠詞」之外,將還有一條,是「AVATAR」的縮寫。

我期待我身邊的親人朋友,在2010年不會因為我整天叨念這部電影而對我敬而遠之。

我更祈禱《阿凡達》不會毀滅我看其他電影的熱情——不過好像晚了。

現在的我,眼裡心裡腦里和夢裡,只有潘朵拉!

以上寫在2010年1月4日凌晨四點,狀態是又困又瘋。

【一】電影控制論

比《阿凡達》的故事更俗套的,就是說《阿凡達》故事俗套的影評。這些人絕對沒有惡意,而且絕對正確。他們只是不了解或者不願意多辯解一下:一部好萊塢的超A級製作要超越最不可能的巔峰,真正需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所謂「超A級製作」,我以為現在的標準就是萬一票房失利可讓大製片廠老闆下台的電影。而掐指一算,在近年出現的所有超A級製作中,《阿凡達》是為數不多的非續集電影,更是唯一的上映前毫無受眾基礎的電影。所以在這裡,我一定要為《阿凡達》俗套的故事好好認真地辯護一下:你難道以為卡麥倫稱霸地球靠的是什麼其他法寶?對他而言,經典的故事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俗套加百分之一的靈光。這百分之一的靈光就如同絕世大廚的頂級秘方,讓饕餮盛宴煥然一新。現在分析下來,卡麥倫在故事情節、敘事手法和細節設定上所做的所有選擇,幾乎全部是正確的。他不是要做個CULT電影,他只是想把以往所有商業巨片都遠遠甩在後面,再一次。

而他面臨的最大一個難題是:在影迷口味日益挑剔的今天,怎樣才能讓潘朵拉的世界真正登上螢幕時顯得不雷人?我想所有人都會承認,去年「阿凡達日」全球影迷下載的先行預告片是很雷人的。這個難題,或許才讓卡神寂寞了十四年,忙碌了十四年。

2小時40分鐘的故事容量,承擔著開闢一個全新且完整的世界觀的重任,而這只是觀眾了解故事的基礎,這不是一塊人人都能啃的硬骨頭。雖然能讓全球老百姓都在影片開始的一個小時之內看明白且接受一個不存在世界,似乎不需要驚世駭俗的敘事技巧,但是簡單做下對比,就可以看出《阿凡達》和以往的極大部份具有複雜架空世界觀的電影是不同的:我們看《移魂都市》,看《駭客帝國》,看《星際迷航》,再看《阿凡達》,有什麼區別?在前三者,世界觀本身是故事;而在後者,世界觀只是一個尋常故事的不尋常背景,這就要求你不能過多著墨世界觀,導致顧此失彼。卡麥倫有創造一個世界的野心和能力,但是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克制。要讓所有人(不僅是小眾極品影迷,更是普羅大眾)既為人物所傾心,又為故事所征服,更為世界觀所瘋狂,那沒有兩千把刷子是絕對不行的。故事發展的每一步都不能踏錯,角色的每一句台詞都不能浪費,在這同時,又必須兼顧到世界觀與故事的融合。一旦顧此失彼,潘朵拉就變成「圓環套圓環」,納威人就變成海寶,超A級製作就變成超B級製作。

而卡麥倫之所以會讓我們放心,是因為在別的導演看來是很棘手的事情,他有的是控制觀眾的方法。

電影控制論,一直是我想好好講的一點,因為我們的電影太缺控制的手段了。我們的電影想讓觀眾哭的時候,觀眾卻往往想笑;想讓人緊張,人卻打哈欠。商業電影是一種催眠技術,是一種控制人情緒和思維的技術。導演好比催眠師,與觀眾進行潛意識的鬥法。控制住了觀眾,才能突破票房的極限。

正如你想獲得一個人的注意,最有效的不是在他面前晃悠,而是衝他耳朵大聲喊叫一下;故事對於大多數觀眾而言,就是需要最原始和最簡單的刺激點。刺激會為觀眾提供人物的動機,刺激會讓觀眾產生忘我的境界。而卡麥倫所堅信的就是:刺激一定要原始和簡單。越原始越可以直指人心,越簡單越可以控制更多人。是的,極致的超A級商業電影之間的較量,如同武林絕頂高手的PK,什麼視覺效果,什麼營銷策略,什麼大牌明星,這些粗淺的招式都只是十億級別的基礎,要想更上一層樓,它們所真正比拚的,就是「控制」的功夫。你能控制的觀眾越多(票房基數大),能控制得越深(長線走勢和二次票源),你才有贏的機會。因此說觀眾是上帝的導演永遠沒出息,必需要讓你的觀眾永遠被你牽著鼻子走,這才能成為商業電影的至尊大帝。

正如所有口碑票房雙豐收的傑出商業電影一樣,《阿凡達》又給我們帶來電影控制手段的無數啟示。且看它是如何通過刺激來控制我的。

【二】泥土

《阿凡達》給我的第一個刺激,就出現在泥土上。

說到這裡,不得不由衷讚嘆卡麥倫對細節的把握。當殘腿的傑克第一次進入阿凡達,瘋狂地奔出實驗室,陶醉地享受赤腳摩挲在潘朵拉的土地上時,我就愛上了這部電影。如此真實的細節流露,在很多票房重彈中往往會因為要趕場子而被忽略。現在回想,這個腳插泥土的段落出現得非常及時,至少有兩個好處。

第一、它沒有留給觀眾足夠時間去質疑阿凡達這個怪誕又扯淡的替身設定。這是阿凡達第一次現身的橋段,鑒於遠在本片上映前網上對納威人的設定一片「雷聲」,這次亮相可謂「醜媳婦第一次見公婆」,至關重要,且不提會有多少影迷反應過來這設定是不是抄襲《駭客帝國》或《EVA》的,或許更會有人去歪想科學家要遙控阿凡達應該是用3G還是4G?如果影迷這樣七想八想,不僅齣戲了,還會造成影迷對藍精靈的不認同。只要在這一刻讓觀眾得到喘息之機而齣戲,那麼電影必然失敗。而為了控制觀眾的思緒,卡麥倫就用了個很簡單的方法:造一個小小Trouble——讓傑克不顧一切衝出去,讓科學家追他,自然吸引觀眾轉移注意力。而Trouble來了,怎麼平息?於是腳插泥土這個相當有品味的鏡頭就來了,彷彿一個完美的「起承轉合」,讓所有人舒坦的同時忘記了自己的小聰明。很多大製作淪為爛片,就是因為在這種節骨眼上沒有進行處理,讓觀眾有時間跳出來嘲笑。

第二、它再次強調了傑克的殘疾身份,讓觀眾認同了傑克今後如此熱衷進入阿凡達的動機。這個動機有多重要?或者說,傑克的殘疾身份有多重要?可以說,它是全片故事的第一推動力,它推動了傑克來到潘朵拉,它推動了傑克自願當臥底,它推動了傑克身為納威人後的每個選擇,它更為人類陣營對傑克殘腿的前後態度進行了重要對比。殘疾這東西,就是一個很完美很原始的「刺激」,無論是善良純潔還是惡貫滿盈的人,看到殘疾總會不安,這是最原始的動物性使然,和道德無關。完整、健康的肉體是人的最基本訴求,卡麥倫有效地利用了觀眾這一點潛意識的傾向,即觀眾寧願希望看到一個蹦蹦跳跳的健全阿凡達,也不願看見整天坐在輪椅上的殘疾傑克,來對觀眾進行偏好的悄然控制。

【三】美夢

《阿凡達》給我的第二個刺激,就是誰也繞不開的潘朵拉。

縱觀所有架空題材的超A級大片,從《星際迷航》到《星球大戰》,從《異形》到《駭客帝國》,莫不是需要一整個系列的長度支撐一個世界觀。能在單部電影容量內展現這麼富有細節且基本經得住推敲的原創世界,這足以把《阿凡達》送進商業電影教科書——而教學問題是:「怎樣在最短時間裡向觀眾交代你的世界背景?」

是啊,如果其他NB導演是答題者,他會怎麼做?麥可貝會說:「這個太深奧了,我來個爆炸先。」喬治盧卡斯會說:「哪有這麼麻煩,上段滾屏字幕不就得了。」羅蘭艾默里奇會說:「我會安排一個印度科學家在開頭把所有事情和結果都講明白。」史匹柏會說:「啊,嗯,這個,我想,我是監製,還是交給導演去回答吧……」沃卓斯基姐弟會說:「我們會安排一群人講一堆話,不過我們猜你還是看不懂。」克里斯多福諾蘭會說:「簡單,先拍個前傳。」彼得傑克遜會說:「嗯,新線老闆說必需要多加個帶旁白的片頭,這得跟我老婆法蘭克商量一下,時間又來不及了……」

而卡麥倫呢?如果你問他這個問題,他沒準會咆哮:「WHAT DO YOU FXXKING UNDERSTAND ??? WHY DO YOU TRASHING MY SCENE??? YOU ARE TRASHING MY SCENE!!!」(貝爾發飆事件絕對是學他的。)

我可不想被卡麥倫咆哮,那還是老老實實靠有限的回憶分析一下吧。

卡麥倫的第一個做法是「視覺創造信仰」。直到現在,我仍堅信潘朵拉存在,雖然我知道潘朵拉不存在。毫不誇張地說,首映場後一個禮拜以來每天晚上我都夢見潘朵拉,正如我小時候每天夢見老家一樣。一個虛擬的世界竟然能如此影響我潛的意識,實在可畏。俗話說「你騙不了我的眼睛」,但是眼睛卻可以騙你。東西再假,全新3D的魔術卻能夠把它們變成最真實可信的東西。在我眼前展開的不是一面牆,而是一扇大窗,螢幕真正有了縱深,所有的事實在那裡演繹。理智沒有辦法駁倒感性,邏輯完敗,幻術全勝。正如CG繪圖拯救了T-1000的真實性一樣,3D讓我們「真的」進行了一次潘朵拉之旅。在這一層面上,3D變成了敘事的基礎,卡麥倫只讓3D技術去解決「信」的問題——夠簡單,夠粗暴,但是夠有效。我以前看概念圖的時候也覺得奇怪,按理說潘朵拉的很多概念設計在《魔戒》時期就可以做到完美無缺了,卡麥倫等的是什麼技術?現在才悟到,我們的思維方式和卡麥倫不是在一個星球上。卡麥倫不是想讓我們眼睛SEE,他是想讓我們意識BELIEVE。《阿凡達》毫無疑問是幾十年來第一部嚴格界定自己觀看方式的電影,並通過此來重新調整新世紀的好萊塢電影的定義。從此,在好萊塢發生的所有對話是不是應該分成兩類範式:3D的,非3D的?

卡麥倫的第二個做法是「技術逼出真實」。卡麥倫身為好萊塢的技術頭號巨匠,那不叫天使般的認真,那叫魔鬼般的偏執。看過金庸的都知道:「獨孤求敗」,當他劍術高深到一定境界,可以無招勝有招,萬物皆可為劍。卡麥倫對技術層面的苛求已經達到了這個「無招」境界:偏執地用技術去解決以往任何人不會用技術去解決的問題,比如:設定的真實性,細節的真實性,表演的真實性。雖然事先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在第一次觀看的時候分出注意力去瞧瞧納威人的四根手指,我只打算在看五遍以後再去關照這些細節;我現在更不想學納威語裡的「I SEE YOU」,那是十遍以後的事情。但這不是卡麥倫的標準,他的標準是讓影迷看十遍以上。雖然我現在所唯一渴望的,只是在我有限的生命中如何再多去幾次影院觀看《阿凡達》,以解心頭之癢,但是,我知道等我有了DVD,一定會像當年死磕EVA一樣逐幀研究納威人的尾巴在調節身體平衡的時候的作用,研究雌雄飛龍花紋的差異,研究娜蒂麗這個納威版張韶涵笑過幾次,各有何不同。尤其是娜蒂麗,通過卡麥倫和維塔工作室共同研發的全新表演捕捉技術,使其動畫所產生的情感反應真實度達到了震懾級別,這或許是《阿凡達》所有技術中最讓我激動到休克的了。

這一點很有說頭,先來總結歷史。縱觀影史所有CG虛擬人物,第一個模仿人物表情的虛擬人就是1989年卡麥倫的《深淵》裡的水柱,隨後1991年的卡麥倫的《T2》裡的T-1000基本沒有表情,再然後就是十年的空白,到2001年《太空戰士》自不量力的抽筋雀斑臉一度又讓表情捕捉遭遇冷宮,再到羅伯特贊米斯基執著的3D兼表情捕捉嘗試的多次失敗,直到2002年彼得傑克遜的《魔戒2雙塔》里格魯姆的橫空出世第一次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最後又是2005年彼得傑克遜的《金剛》為這一輪CG虛擬人物競爭畫上完滿句號,我認為彼得大帝已經站在了CG表情的第一個頂峰。但是「頂峰」既然是「第一個」,也就意味著「巔峰」同時是「瓶頸」。仔細琢磨,彼得大帝能做到的是什麼表情?無非「喜、怒、哀、威」四大種類。況且如果脫離動作捕捉演員天才安迪瑟金斯,或許格魯姆和金剛的最終效果都會大打折扣。而如今《阿凡達》來了,表情捕捉的金棒在幾人間簡單轉了一圈後又一次回到了卡麥倫手中。卡神毫無疑問又突破了CG人物可能性的界限。為什麼這麼說?

其實很多普通觀眾、包括我們很多導演並不能理解《阿凡達》里CG的巔峰性突破,以為離開了3D《阿凡達》就是普通的特效大片。而在介紹《阿凡達》CG成就之前,有必要再來說說一個概念:「詭異的峽谷」(豆友「在水一方」告訴我「恐怖谷理論」這個說法更大眾,在此謝了)。這是我幾天前才學到的專有名詞,在這裡裝B一次。「詭異的峽谷」就是在人造人領域衝鋒陷陣的人觀察到的這樣一個現象:你創造的一個假人,當其與我們人類的面部的特徵越來越接近時,觀眾對它的親切感就越來越強;然而,這不是永遠成正比的,當它的逼真程度直逼人臉,觀眾看起來幾無二致,卻又能意識到這不是真臉時,親切感會陡然下降,情緒反應不是接受而是排斥。畫成曲線的話,就會出現一個「詭異的峽谷」。這就是為什麼《太空戰士》、《極地特快》和《貝奧武夫》探索失敗的原因:夠真,但又不夠真,這也是為什麼幾乎所有的動畫商業大作的主角設定都是動物或誇張的卡通人物,誰也不敢再在逼真度上跨雷池。而什麼證據能說明《阿凡達》又一次拓開了CG的疆界?什麼證據證明卡麥倫是技術之神?答案就是愛情!

話說世間表情,最難讀懂的就是愛的表情。別說CG創作的虛擬人物,就連真真實實的人,愛的表情都是最難辨認的。我說我的臉上寫著「愛」,你可能讀出來的是「抱抱」,他可能讀出來的是「猥瑣」,愛的表情是什麼,天曉得(或許蒂姆羅斯也曉得)。但是,這個長得像張韶涵的納威公主娜蒂麗卻做到了!當看到她第一次救了傑克,說他「心很堅強」時眼神的躲躲閃閃,我看到了《勇敢的心》裡的蘇菲瑪索;當看到她第一次教傑克騎馬失敗,平靜地說「再來一次」,我看到了《神鵰俠侶》裡的李若彤;當她奮不顧身踢倒蘇泰,保護失去意識的傑克阿凡達,我看到了《T2》裡的琳達漢密爾頓;當看到她知道了傑克的無間道身份,那份委屈、傷心、失望、憤怒的表情,我看到了——我老婆!!!OH MY GOD,活生生的,I SEE YOU!!!絕頂震撼啊!前所未見啊!想到如此細膩、真實的表情捕捉和表情再造技術將來所會演繹的無數愛與恨的故事,身為技術控的我真的激動得想把樓板跳穿啊!

卡麥倫的第三個做法是「審美孕育簡單」。注意,是簡單,不是複雜。要講簡單,首先又要回顧一下卡麥倫的審美。潘朵拉星球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是我們前所未見的,網上都如數家珍般說《阿凡達》抄襲《駭客帝國》、《與狼共舞》、《風中奇緣》、《幽靈公主》、《天空之城》甚至《神鵰俠侶》,但我覺得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以聞名天下的偏執,把自己多年來的審美喜好統統加進了潘朵拉,狠狠地抄襲了一下自己。他此前在藝術指導上最絢麗的兩部作品,就是《異形2》和《深淵》。而在《阿凡達》的世界中,人類基地就是《異形2》的樣子,潘朵拉夜景基本就是《深淵》的藍紫色調。能如此明目張胆地自我複製,卻又能把以前的成功再次突破和登頂,說明卡麥倫眼裡絕對沒有觀眾,只有他自己。不過既然卡麥倫對自己的要求比我們還嚴格,那我們身為影迷反倒省心得幸福呢。而身為影迷,我一直認為,卡麥倫並沒有系統性的審美傾向,沒有自己電影美學的絕對標籤。這與其說是侷限,不如說是解放。他在《阿凡達》之前所創造的5個世界——終結者、異形、深淵、真實的謊言、鐵達尼號——在美學上基本沒有交集,各自向五個不同方向遠遠射去。人們提到終結者的金屬骨架,自然認為這是卡麥倫的鐵血美學代表,但是要說終結者就代表著卡麥倫的美學,那籠罩在晚霞下的泰坦尼克又算什麼呢?不過我們再看《阿凡達》,就會發現潘朵拉如同一面窺私鏡,比卡麥倫以往任何作品都更好地讓我們窺見他「私」屬性的美學偏好。我總結如下:一,是愛躲貓貓的藍紫光源;二,是愛練叉腰肌的骨骼機械美學;三,是愛打醬油的無毒無害無副作用的柔軟發光半透明海蜇皮;四,是愛當周老虎的莫內睡蓮油畫(師徒游泳那九十度俯鏡)。既然卡麥倫聲稱這是他從小到大夢境的實現,那麼我們不妨順水推舟,把卡麥倫的私人偏好的美學風格總結為「潘朵拉」風格,即融合「魔獸世界式的生態+星際爭霸式的機械+神秘主義的藍紫光源+充滿宗教感的聖潔生物+印象派色彩美學」的混搭科幻風格。該「潘朵拉」風格的法寶就是:有一點點引領,有一點點跟風,很流行,很簡單,很美。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發現《阿凡達》的畫面幾乎可以俘獲所有年齡層次和各種偏好的觀眾的心,因為潘朵拉的「美」太簡單,簡單到只需還原成一個字:「夢」。這個夢不是大衛林奇的噩夢,不是特里吉列姆的怪夢,不是蒂姆伯頓的黑暗哥德夢,不是大衛柯南伯格的身體異化夢,而是美夢,是孩童渴望至極的遠遊之夢,是成人離鄉太久的故土之夢!

卡麥倫的第四個做法是「菜鳥催生必要」。這裡講的是敘事方法。我們會發現,卡麥倫使用的是極為討巧的介紹世界觀的方法,也是我所極為推崇的敘事模式——「學徒」模式。「學徒」這個東西,對於介紹一個宏大得讓人不知從何講起的世界觀的時候,往往是最最省心得力的寶貝!諸位,開動你們小腦筋,想想有多少巨大的架空世界觀是通過「學徒」橋段來開始講述的?《駭客帝國》,《星球大戰》,《超時空要塞》,《獵人》,《火影忍者》,《JOJO的奇妙冒險》,《EVA》,《飛躍巔峰》,《灌籃高手》,《將太壽司》,《中華小當家》,《聖鬥士星矢》,《七龍珠》……這是俗套嗎?是俗套,更是內行!這是業內人士經歷了無數失敗敘事經驗後提煉出的絕頂智慧啊!如果觀眾逼問:你講故事歸你講故事,為什麼偏要講那麼多背景知識?有必要嗎?那麼導演就回答:你說沒必要,那我就造出必要來,我的主角偏偏是個菜鳥,我的故事偏偏就是上課!「學徒」模式除了極大地方便了介紹架空世界觀以外,還有一個很獨特的功能,就是菜鳥的巨大成長空間為今後的故事主線提供了無限的戲劇可能。而相對於《駭客帝國》與《星球大戰》那樣稍顯沒有章法的學徒課程不同,卡麥倫在設計每一個主要課程中都精心編織了故事推進的動力和伏筆:第一節課營火晚會是展現人物衝突與表現家園之樹的內部結構,第二節課騎馬是講USB聯繫(潘朵拉上最核心的概念),第三堂課騎龍是傑克真正成為納威部落戰士的標誌,也引出了愛娃聖母之樹的方位地點。至於零星的一些小課程,比如教語言學是講述「I SEE YOU」問候語的橋段(是通過背景音交代的,卡麥倫組織細節的功力強到可怕),比如射箭鋪墊兩人感情,比如往下跳抓葉子為後來傑克在大戰時保命進行了鋪墊……組織得非常有章法和節奏,而且每個段落既有美的一面,又有敘事的一面,還有為今後鋪墊的一面,沒有一個沒用的段落!「傑克上課」橋段本來很可能成為《阿凡達》里最乏味最平淡的第二幕,結果卻成為了節奏最快、視覺最美、感情最真的一幕,最後更以一段「楊過與小龍女」式愛情為高潮收尾,有力推進第三幕「強制拆遷」的到來……功力啊功力,這是麥可貝、羅曼艾默里奇之流一輩子都學不到的功力啊!卡麥倫的確能在好萊塢經典三幕式劇本上當所有商業導演和編劇的老師!《阿凡達》的成功,是好萊塢經典敘事流在以《變形金剛》為首的特效腦殘流和以《TDK》為首的矛盾密集流聯合夾擊下的勝利大反撲!前年我在《TDK》影評最後就猜測了卡麥倫對於經典敘事的堅持,並表達了擔憂,事實證明,我又對了,我又錯了!

【四】杯具

《阿凡達》給我的第三個刺激,就是家園之樹的倒下。

推倒家園之樹,在視覺上是一個高峰,在情感上更是一個高潮。「杯具」模式,是《阿凡達》繼「學徒」模式後又一個得到成功應用的模式,這個模式卡麥倫已經第三次用,早已滾瓜爛熟了。1991年,全世界所有男孩都為施瓦辛格在鋼水中高高翹起的大拇指而黯然傷神;1997年,全世界所有女孩都為迪卡普里奧凍死前的「NEVER LET GO」謀殺餐巾紙;這一次,卡麥倫不相信眼淚,他只相信「家破人亡」的震撼——同樣是最簡單最原始的刺激。

家園之樹的倒掉,在主題上對《阿凡達》進行了昇華,生態環保論啊,文明衝突論啊,拆遷大隊和釘子戶啊,各種觀後解讀如火山爆發般湧現。有人說這體現了卡麥倫身為商業導演的良心,我不反駁,但是我本能覺得這不是卡麥倫的核心動機。十幾年前他寫這個劇本的時候,或許只是基於一個很簡單的直覺:觀眾喜歡杯具。

其實按現在的籠罩在金融危機陰影下的世界心態和氛圍,講杯具著實是不合時宜的。但是怪了,你以為現在人們需要洗具,結果觀眾用錢包投票的結果都是杯具,要嘛大口徑杯具,要嘛小口徑杯具,哪怕不是杯具,也肯定需要些杯具作調味劑。

先看看全球票房過十億的電影。前年的老大《TDK》是第一種,去年的老大《變形金剛2》是第三種(柱子哥的倒下),而今年的老大《阿凡達》是第二種。再看看其他全球票房超10億的航母級大片,當了十多年的老大的《鐵達尼號》是毫無疑問的特大突發杯具;《魔戒3:王者歸來》的結局超級詭異,這個大團圓結局感覺卻比什麼杯具都傷感,恐怕是因為道路太曲折了,前途太不光明了,中土世界的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加勒比海盜2:聚魂棺》的票房竟然比第三部好,我看一大原因就是結尾的時候傑克船長被章魚給吃了。

再看近年口碑比較好的幾部:《飛屋環遊記》最讓人唸唸不忘的,是開頭5分鐘的傷感愛情小杯具;《地球廢品分裝員》中,小瓦力的一度死亡或失憶成了戲劇中最成功的「刺激」。再看國內,《十月圍城》和《風聲》,口碑遠超《三槍》和《建國大業》。觀眾的確喜歡來自杯具的刺激。杯具給人刺激,刺激產生代入,代入就可以控制。

魯迅爺爺說,杯具就是把人性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與國內部份商業杯具大片如《黃金甲》、《夜宴》等扭曲的杯具相比,卡麥倫似乎把魯迅杯具觀的奧義參悟得更透徹:杯具的重點不是講悲慘,而是講價值。《黃金甲》改編自曹禺的《雷雨》,《夜宴》改編自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但是這兩部經典杯具改編,卻在拋棄原著時代背景的同時也把最重要的核心價值拋棄了,人性再也沒有可守望的價值,故事淪為臆想中的宮廷異史。這樣的電影子乎沒有可供討論的價值,正常心智的人更不會為此神傷落淚。而卡麥倫的杯具套路的確沒有什麼技巧可言,他只是把按部就班地把東西美好的一面展示給人看,再把這美好的東西毀了。沉入鋼水的T-800如此,凍死的傑克如此,倒下的家園之樹也是如此,而已。

關鍵的就是,這個價值是什麼?該怎麼講?杯具之後,又該如何收場?

與所有解開卡麥倫故事枷鎖的密匙一樣,卡麥倫設計的杯具大受歡迎的答案仍然都是「簡單」二字。父輩的消失(《T2》),愛人的消失(《鐵達尼號》),家國的消失(《阿凡達》),都能刺激全世界人民最普遍的情感。最簡單的故事,用最難以察覺的複雜技巧講述,這是卡麥倫講故事的不二法門。《阿凡達》的節奏非常之快,資訊量非常之大,而且必要的資訊全都隱藏在其他故事和畫面表現之中。舉個具體例子,潘朵拉的任何資訊,都是在真正展示之前就在畫面和台詞中出現過一次到兩次,好萊塢劇作家將之稱為「三次原則」,即認為觀眾無法記住畫面與台詞的全部細節,因此任何有用資訊重複三次左右是相當必要的。潘朵拉的空氣對人類有毒,這個資訊只有在最後大結局的時候才真正表現出來,但是卻在傑克降落潘朵拉之前就用台詞強調,並在後面的故事中用誇奇上校的動作反覆過三次以上,更別說無數的畫面暗示了。阿凡達辮子的作用,只有在第二幕傑克學騎馬時得以展現,卻在傑克進入阿凡達的第一夜安睡前有過強調,並在蘇泰第一次騎馬出現時用畫面重複。愛娃的聖樹種子,在娜蒂麗解釋之前就出現過一次,阻止了娜蒂麗的暗殺。納威人的弓箭,在誇奇上校第一次演講前就在土方車的巨大輪胎上出現過。而推倒家園之樹,更是核心的故事,幾乎出現在派克每次出場時……這些或大或小的鋪墊,讓在潘朵拉上發生的所有事都不顯得突兀。

相比較而言,國內的商業大片顯得非常奇怪:用最簡單拙劣的技巧,來講述最複雜的故事。《黃金甲》想說的是一個王族的腐化,故事的包袱卻總是沒有鋪墊,任何一個八卦猛料的曝出都如同程咬金讓人無所適從。《無極》想講一個關於命運的杯具,卻用「滿神」這麼一個滑稽概念來闡述,無厘頭的是,滿神才出現過兩次,而且都是在故事開頭,後面故事的走向簡直慘不忍睹。《十面埋伏》的杯具可謂「峰迴路轉」,人物時好時壞,給我的感覺像是一個說書人在不斷自打耳光,並在嘴裡叨念著「哎呀我前面都說的都不算數」。技巧跟不上故事,又不願意把故事往簡單里做,是我們所有妄圖用杯具大片賺百姓口碑的導演的通病,拍出來的片子就像拉畫片。當然,票房都還可以,這是屬於我們老百姓自己的杯具。

再說說杯具場面的處理。看多了杯具的煽情場面,《阿凡達》屬於絕對乾脆俐落型,這在當下尤其討人喜歡。樹倒了,人死了,女主角哭了,女主角罵男主角了,男主角回到現實了,男主角被打暈了,加上旁白以加大資訊量和節奏,OVER。極為克制的幾個慢鏡,極為克制地調低色飽和,極為短暫的悲鳴。換上萊德利斯考特,一定多加幾個渲染情緒的慢鏡搖再來個女高音吟唱。若再換上大陸電視劇導演,一定再加一堆女主角哭的鏡頭,大叫「爸你不能死」,再倒過來大叫「你不能死啊爸」。若再再換上台灣劇或韓國劇導演,那一定會有娜蒂麗決意自殺的情節,不撐滿五分鐘不罷休。

最後談談收場。杯具之後,需要一個情緒排泄點。這個排泄點,可大可小。小如《TDK》戈登局長遠望蝙蝠俠的黑暗背影,大如《阿凡達》的愛娃勝利大反撲。原則只有一個,氣勢要到。與《鐵達尼號》相比,《阿凡達》的杯具只是出現在第二幕的結尾,第三幕更完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大逆轉。講到這裡,我倒要再囉嗦一下《阿凡達》的另外一個正確之處:場面一定要越做越大。

我在螢幕上觀看過《2012》三遍。感想就是,羅蘭艾默里奇越來越會做特效了,但是越來越不會安排場面了。全片視覺最高潮的段落在洛杉磯大逃亡,之後的黃石火山爆發次之,最後的洪水最反高潮,還不如《後天》爽,整個曲線就是一路下滑。從情緒控制來說也是一樣,洛杉磯地震段落是緊迫感最強的,之後就運用上了「主角不死光環」的無敵技能,故事講到中國這邊,我就知道如果主角最後不死,那麼《2010》的故事就毫無亮點可言了。果然,主角沒死,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的戲劇衝突竟然是方舟的一扇門關不上,把人與自然的矛盾轉移到了人與機械的矛盾,把最後的大決戰段落安排在了一個機房,場面越做越小,先前積累的情緒真氣全部渙散,簡直是腦殘至極。陸川說《2012》導演應該向卡麥倫磕頭,我覺得不誇張,雖然羅蘭艾默里奇定然不會磕的。

而《阿凡達》沒有犯這個錯誤,所有矛盾都在結局得到了妥善處理,該死的死,該走的走,該留的留。雖然看到這裡,什麼3D奇觀都會有審美疲勞,但是《阿凡達》大結局的場面仍然是大過推倒家園之樹段落的。鏡頭增加了急推的頻率(也是很簡單的增加畫面衝擊力的方法),決戰雙方的數量也都更多更快更強,最後定格在傑剋夫婦和誇奇上校的決鬥,完成了一次故事矛盾和觀眾情緒的完全釋放。最後「AVATAR」片名出現時,有觀眾情不自禁地鼓掌,不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人生改變了,而是他們覺得情緒上很爽。

理論上這樣的大團圓結局是最沒品格的,所以我們有品格的商業大片從來就不屑於讓我們情緒爽快一把。《黃金甲》莫名其妙地定格在被周潤發毒藥腐蝕壞的菊花台,《十面埋伏》莫名奇妙地定格在漫天飛雪中大叫的劉德華,《無極》莫名其妙地定格在張東健背著張伯芝飛天,《夜宴》莫名其妙地定格在章子怡被刺後的回眸一指,都沒有任何排泄點。就這麼憋著吧,不便秘才怪。

【五】上校

《阿凡達》給我的第四個刺激,是上校的屏息射擊。

或許這麼說有點誇張,但是我覺得誇奇上校是《阿凡達》里最重要的人物。這個反派看似沒有說過什麼關鍵性的台詞,但是他的作用就像牛虻叮牛屁股一樣,以推動故事發展為己任,專心致志地製造矛盾,是個「麻煩製造者」。沒有他,《阿凡達》的故事就如同DISCOVERY拍攝的《環球行者》系列風光片,傑克作為主持人帶我們領略潘朵拉星球上的風土人情。有了他,《阿凡達》的故事才有那麼點兒像《無間道》了,他為傑克制造了焦慮和不安,他不斷提醒觀眾傑克的立場,他為《阿凡達》提供了陣營的把玩。

論天下故事,要想有那麼一點大格局,陣營是必不可少的。有陣營才有動機,有動機才有目標,有目標才能推動故事——說著說著,好像又觸到了我們大片普遍的軟肋,算了,不談國產片了。

話再繞回來。如果沒有誇奇上校,《阿凡達》的陣營就過於簡單:公司和土著,這樣就如同兩陣營遊戲《紅色警戒》,不是很耐玩了。但是誇奇就像老鼠愛大米一樣對傑克唸唸不忘,催促傑克成為特殊的搖擺的第三陣營,於是《阿凡達》就變成了三陣營遊戲《星際爭霸》。他和傑克的五次重要見面,次次推進故事往實質方向發展。第一次是由他演講引出人類普遍的對潘朵拉的敵視,第二次是他以治療雙腿為誘惑向傑克提出臥底計劃,第三次他套傑克話看穿了他的真實目的,第四次他翻臉逮捕了傑克等人,最後一次他死死追蹤傑克,不斷提醒傑克的陣營本是人類。看得出來,誇奇是原本一潭死水的攪局者,他是行動派。

「行動派」是什麼意思?拍攝動作片不是談情說愛,更不是請客吃飯,裡面必需要安排這麼一個積極的行動者,一不做二不休,在故事僵化的時候啟動矛盾,讓所有人動起來,這就是「行動派」。

動作片就是簡單講一群武功好的人踢來打去的嗎?哪有這麼簡單。看看成功的動作片,首先必有一個成功的行動派。邁克連恩,T-1000,小丑,傑森波恩,傑克鮑爾,他們彷彿被注入了無數的精力,不僅自己動,還揮鞭讓妄想懶洋洋過日子的、妄想美滋滋談戀愛的、妄想急吼吼上廁所的都統統極不情願地動起來,跳起來,罵起來,打起來。這才是動作片。你看看那些失敗的動作片,首先肯定沒個像樣的行動派,劇情動不起來。

而值得我們關注的就是,誇奇上校這個行動派的塑造,基本上就是完全靠細節撐起來的。

第一個細節就是皮鞋。卡麥倫的動作電影喜歡給重要人物皮鞋的特寫。我們看到的誇奇上校第一個鏡頭就是一個3D的皮鞋,伴隨著極為鏗鏘錯落的口音:「身為安全主管,我的工作就是讓你們活著。但是我不會成功。」一個嚴謹、嚴厲、嚴肅的誇奇上校就來了。

第二個細節是他的胸肌。卡麥倫特地安排這個場景,用畫面表示他是力量型猛男。隨後就是熟練操控AUP的能力。

第三個細節是他在攻打家園之樹時在直升飛機里喝咖啡。表現他的無比自信。

第四個細節是他在與傑克談話時抿了一下嘴。談話裡表示傑克可以當晚回地球治癒雙腿,但是傑克流連忘返,他同時表示出了失望、不屑、懷疑。

第五個細節讓我尖叫。當他發現傑克越獄時,當即踹開安全門,置總部所有人的安全於不顧的同時在毒氣中屏氣射擊直升機,射完了自動步槍再射手槍,直到全部射完,才悠然戴上手下送來的面罩。一個有超強自製力、能分清任務優先級、完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和能幹什麼的冷血殺手躍然螢幕之上。在那一瞬間,我想起了T-1000,那兒時熟悉的偉大的感覺回來了!

這些細節給了強悍、強硬的誇奇上校無比有力的支撐,這些支撐導致我們最後看誇奇上校在墜機中生還並與傑克一對一決鬥時的所有情節都不覺得訝異,並且充滿期待。

如果說誇奇是鷹派的行動派,那麼傑克就是鴿派的。鴿派的行動派往往比鷹派更難塑造,因為他必須乖,更棘手的是這個行動派還是個殘疾人。但好玩的是,卡麥倫塑造傑克的方法,卻是讓他不乖。當傑克第一次進入格瑞斯的實驗室,我們就發現書獃子諾曼想引他看控制台,但是他自說自話直奔阿凡達的培養皿。這不僅幫助劇情更快進入主題,也幫助我們獲得一個粗淺的印象:傑克雖然殘疾,但是好動得很。第二次不乖是進入連接器後老是抬頭。第三次是進入阿凡達後奪門而出。第四次是見了娜蒂麗竟然厚著臉皮追上去,這些都不斷強化著傑克的好動不羈的性格。

【六】絕望與希望的未來

粗淺回顧了幾個刺激,讓《阿凡達》又一次完成了對我的控制。很久沒有受到如此純淨的美的滌盪了。國外網上有人說看了《阿凡達》有自殺的衝動。有人說「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的世界是灰色的,如果自殺能讓我去潘朵拉,我想我會的。」我沒有自殺的衝動,但是恐怕也差不了多少。至今我沒有興趣去看任何一部其它電影。一秒鐘都不想。

去探訪《阿凡達》盛況時,看到撐傘去和平影都排隊買IMAX票的影迷排隊繞了來福士廣場半周,連警察都出動來維持秩序。我真想在人群中大叫我已經看過IMAX兩遍啦!然後幸福地讓這些人的眼神殺死我。不過我恐怕很快就會加入他們的行列,再去看第四遍、第五遍……《阿凡達》甚至讓我第一次對它的DVD不感興趣。如果說這是《阿凡達》眾多了不起的革命之一,這恐怕是最革命的革命。

今晚,《阿凡達》恐怕已經破了《鐵達尼號》的全球票房紀錄。早在這之前,就有人PS了一張圖,說如果美國發行十億面值的美元的話,上面應該印著卡麥倫的頭像。

看著《阿凡達》的製作花絮,看到卡麥倫拿著虛擬攝影機對著空空地板,顯示器卻看到潘朵拉茂密的草地,我才真正透徹明白我們中國電影和好萊塢的差距,也更明白好萊塢接下來會做些什麼,這讓我絕望。卡麥倫不需要任何獎項或者票房數字的證明了。他贏了這場電影史上最大的資本豪賭,創建了一套方法論,這套方法論可以賣更多的錢,可以全面提升好萊塢超A級電影的標準,拉大與所有國家的差距,然後,壟斷,然後,輸出。

中國電影落後50年,不是假的。「被震傻了」,寧財神的這句話,不是假的。《阿凡達》賣瘋了,但中國電影一定要冷靜。院線盲目建設IMAX,幾年內會虧得很慘。製作方盲目引進3D設備與捕捉系統,十幾年內也會輸得很慘。第一個要學的,不是技術,而是技巧。不是討好觀眾的技巧,而是控制觀眾的技巧。不能再指望現在處在權力巔峰的那些導演們了。號稱不怕《阿凡達》,他們已經瞎了。WTO關於中國壟斷電影引進的決議已經不斷叩擊這中國電影市場的大門,如今《阿凡達》終於轟開了,後面的洪水馬上就來,沒人能擋住,把所有不合時宜的腐朽衝垮殆盡,而我們的諾亞方舟還未竣工。亂到極致,必產生秩序。對此我們仍然可對新生代充滿信心。是時候讓盜版培養的一代世界最傑出影迷群體崛起了!

回頭想來,《阿凡達》完美得沒有犯任何可能的錯誤,但是這僅侷限在最頂級商業電影領域。它徹底贏了,但仍然不是我心頭的最最好,因為我知道它完全可以更好。正因如此,我恰恰認定這才是關於《阿凡達》最美妙的一件事,因為我們知道,更好看的,還在後面。這不是我們影迷最幸福的事嗎?

2010年1月25日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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