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清洗》——功過參半，平庸之作

   記得當年對《陽光小美女》這部電影的喜愛，幾乎到了逢人必薦的地步，自己也看了不下七八遍。相比用奇技淫巧吸引眼球，刺激腎上腺素的燒錢電影，這種關心小人物、失敗者的生活境遇，撫慰心靈，具有治癒作用小成本的獨立製作一向是我的心頭好。正如布列松所說：「一門藝術只有在保持其純潔性的時候才具有真正的力量。」《陽光清洗》與《陽光小美女》同出自一家製片公司Big Beach Films，具有相同的電影風格、主題及幕後人員，片名都帶有「sunshine」，甚至兩部電影都有阿蘭•阿金的演出（所演角色的性格也差不多），因此將其看作是《陽光小美女》的姊妹篇一點都不過份，這也多少加深了我對這部電影的期待。然而當我看完這部電影時，卻沒有當初看《陽光小美女》那般的驚喜和感動，反而覺得浪費了絕佳的電影題材和主要演員的表演。如果按五星制來評的話，這部電影最多只能給到三星。
電影的主角是一對姐妹花，姐姐羅絲在高中時曾是校啦啦隊長，風光一時，而如今只能以替人清潔房屋為生。高中男友邁克雖另娶他人，卻仍與她保持情人關係。有個八歲的兒子奧斯卡，被學校認為精神不正常，需要藥物治療。妹妹諾拉有點嬉皮，缺乏謀生的能力，無法自己獨立生活。兩人母親在她們小時候便自殺身亡，做推銷工作的父親喬生意屢戰屢敗。由於兒子轉到私立學校需要一大筆錢，羅斯便聽從麥克的建議和諾拉一起從事犯罪現場的清理工作。就在公司步入正軌之時，諾拉卻失手燒了客戶的房子，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姐妹倆因此反目，後來言歸於好。最後姐妹倆在電視上看到了母親生前的電影片段，便草草完成了兩人的自我救贖，最後妹妹開車自駕遠遊，姐姐則與父親繼續幹著清理犯罪現場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
首先從人物設置上來看，相比《陽光小美女》中販賣「成功九部曲」的失敗父親，崇拜尼采、想考飛行員卻發現自己是色盲的自閉哥哥，具有自殺傾向、自稱美國最好的普魯斯特研究者的同性戀舅舅，被養老院趕出來、有吸毒習慣的老不正經的爺爺來說，無論是羅斯和諾拉，還是喬和奧斯卡，都是很普通的失敗者，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這部電影的吸引人之處就在於其職業的特殊性：清理犯罪現場。這無疑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然而在電影中卻被導演淡化了，變成了電影的背景，而非敘述對象。幾次清理犯罪現場的情節都是草草結束，平淡至極。
其實從整部電影來看，導演其實是很想發力拍一部好電影的，甚至電影的開頭音樂響起的時候就與《陽光小美女》開頭如出一轍，簡直是一模一樣。但是不知是導演功力還是劇本的原因，整部電影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散，這是造成電影平淡的主要原因。
電影大概可分為兩條半的線索。第一條線是羅絲如何正確看待這份工作，並從高中時的光環中走出來；第二條線是諾拉與自殺母親的感情，她在處理孤獨死在房間裡的老太的遺物是發現一疊其女兒的照片，並最終交還給其女兒，從而擺脫掉母親自殺的陰影，完成自我救贖；另外可勉強稱為線索的是爺爺想帶奧斯卡去迪斯尼樂園過生日和買望遠鏡而做小買賣，最終以失敗告終。這兩條半的線索加上清理犯罪現場的噱頭，完全可以拍出一部具有獨特風格的治癒系的電影小品。但遺憾的是，在電影中，這些線索幾乎毫無關聯，各自成章，當觀眾剛在這個人物上投入了感情，電影馬上又跳到另一個人物開始了毫不相關的故事，這造成了電影的興奮點分散，敘事不流暢，致使觀眾代入感不強，從而無法為這部電影所感動。另外，羅絲的這條線索還算說得過去，而諾拉給死者女兒送照片這條線，個人覺得有點牽強。將死者的遺物交給其女兒與諾拉幼時母親自殺身亡，除了同是母親與女兒之外，就再沒有共同點了，個人覺得諾拉本身就無法在這件事上產生共鳴，更何況是觀眾了，並且這件事的結束也不盡如人意，使得觀眾的感情無處釋放。最終諾拉獨自駕車遠遊，說明她已經走出對過世母親的感情依賴，能夠對自己的生活負責，但這只是讓諾拉從消極逃避生活變為積極逃避生活，並沒有完整自我救贖的過程。還有一點，結尾是姐妹倆通過電視看見母親生前的電影片段，然後羅絲通過車上的無線電與天堂裡的母親對話，這正是整部電影最無力的地方，結尾應該是整部電影的重點，甚至能決定一部電影的成敗。而《陽光清洗》將最重要的高潮戲放在之前著墨不多的母親身上，雖然在之前有了很多暗示（姐妹倆都在電視上看過與母親所演電影相似的情節），但其實是無法負載觀影中所產生的所有感情。另外通過無線電與母親對話的情節首先來的就比較突兀，奧斯卡有這樣的情節還可以理解，但放在羅絲身上就有點做作了。另外即使要這個鏡頭，交由諾拉來演似乎更合適，因為在電影中諾拉與母親之間的聯繫更為密切，而羅絲在電影中則與母親幾乎沒什麼交集，她們之間的談話也不可能使人產生多少共鳴。
除了上述的缺點，這部電影還有一些閃光點不能被我們忽視。首先是演員的表演，全部的演員表演都十分出色。艾米•亞當斯自從和梅麗爾•斯特里普合作過《虐童疑雲》和《朱麗和朱麗婭》之後，已經算是一個演技派了。《陽光清洗》拍在這兩部電影之前，亞當斯細膩甜美的演技將羅絲那種好強卻又脆弱無助的感情詮釋的十分到位，在一些細節方面那些略帶神經質的小動作使人物十分生動，《綜藝》評價這部電影時說：「這部應該會很複雜的電影卻在很大程度上節省了許多線索，但艾米•亞當斯的角色卻是十分立體與豐滿的」；而艾米麗•勃朗特在《穿普拉達的女王》中被梅姨稱讚為「目前或者說一直以來所合作過的最好的年輕女演員」，在《陽》中將諾拉散漫自由卻又真誠的性格完全展現出來，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阿蘭阿金就不必說了，老戲骨，可惜在電影中戲份不多；個人覺得扮演奧斯卡的小演員也十分出色，不像達寇塔•范寧那種小人精過於成熟的演技，而是帶有小孩特有的動作（如說話時嘴巴扭來扭去）那種可愛但又令人信服的演技，並且長相酷似迪米特利•馬丁，令人覺得十分有趣。
其次是電影的一些細節十分值得玩味。如奧斯卡聽完諾拉的故事，以舔東西的方式逃避學校；羅絲與諾拉抬死過人的床墊時的惡作劇；羅絲在清理現場時不忘慰籍死者的遺孀；諾拉帶著死者女兒爬鐵軌以及羅絲參加高中同學的嬰兒洗禮等等。這些情節的設置很細膩，我們能很容易看到主角們的心理變化過程。可惜只有佳句而無佳章是無法支撐起一部好電影的。
另外不得不提的電影的原聲，整部電影的音樂風格十分統一，以絃樂器為主，清新自然，一點沒有喧賓奪主的感覺。結尾曲是由Golden Smog所演唱的《cure for this》，十分貼切電影的主旨，也很耐聽。
這部電影在IMDB的評分是7.3分，並在2008年聖丹斯電影節得到評委會大獎的提名。其實不管這部電影怎麼樣，其獨立製作的出身就讓人有一種親近感。相對目前流於巴洛克的電影大片，這種具有關懷人內心情感的電影小品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阿莫多瓦認為電影是一門「更多地建立在運作方式之上，而不是技術之上的一門藝術。」電影無論是作為商品、藝術品、迷幻劑或是印鈔機，都有其存在的價值。但隨著歲月的流逝，所有的電影都會褪去虛偽和矯飾，能夠值得時間銘記的電影只是少數。最起碼，《陽光清洗》拒絕了以消費品的姿態出現在觀眾眼前，拒絕加入到盲目而浮躁的公眾狂歡的電影行列。這就會使一些人在某個泛著淡黃色陽光的午後，因突然想到自己曾看過《陽光清洗》而心生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