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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本色--Michael Collins

傲气盖天/豪情本色/迈克尔·柯林斯

7.2 / 26,783人    133分鐘

導演: 尼爾喬登
編劇: 尼爾喬登
演員: 伊恩哈特 茱莉亞羅勃茲 Richard Ingram 連恩尼遜 艾登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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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土

2010-01-31 22:34:28

麥可·柯林斯,埃蒙·德·瓦勒拉,人物,歷史及其它


很少寫影評,大概性格使然,縱使看時覺得尚可的片子,下筆了忍不住挑刺,損人品,不如不寫。《麥可·柯林斯》(Michael 科林斯),本來也是要輕輕放過的,只是對比這一二天看的幾部,有些話不說梗著,權且記下,不算影評,阿彌陀佛。
柯林斯的扮演者據說很著名,專演這種大義凜然的孤膽英雄,長得也挺帥,可我就是記不住他名字——總覺得少了點「魂」,沒有能讓整部影片轟隆燒起來的那種東西,精氣?靈性?表達不出來,可意會不可言傳——有的人就不缺這,比如剛剛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那位小姑娘,Reese Witherspoon,沒了她,Walk the Line不過是一部沉悶的爛片,可有了她,就成了大片。也許將來會另寫一篇講Reese,先回頭說《麥可·柯林斯》,這裡頭也有一個人讓我過目不忘,導致現在敲鍵盤,就是片中出演埃蒙·德·瓦勒拉(Eamon de Valera)的Alan Rickman,但他的技藝與精魂,在這部片子裡恰恰是個悲劇。
這種說法不像初看上去那麼無厘頭,如果我們在「兩個」德·瓦勒拉之間做出細緻區分的話。一個是導演意圖中的、影片著力刻劃的德·瓦勒拉形象,Rickman的表演將這個形象雕琢得活靈活現,入木三分,與柯林斯那個呆板的演員相比,直是宵壤雲泥;另一個是歷史上「真實的」(或者至少比影片中更真實一些的)德·瓦勒拉,他與影片試圖將觀眾目光導向的那個形象,也許正是格格不入的兩端。
影片以1916年的復活節起義拉開帷幕,此後一直到柯林斯身亡,所有人物的外觀都保持不變,柯林斯一直是條精壯漢子,德·瓦勒拉則是病怏怏的乾癟老人。這些形象設計從直覺上就確定了觀眾對人物的感情基調。然而事實上,生於1882年的德·瓦勒拉,僅僅比柯林斯大8歲而已;復活節起義時,前者不過而立之年,被捕照片中,週身,尤其眼神裡流出那股剛毅之氣,怎麼也沒法讓人聯想到影片裡(1919年)「愛爾蘭共和國」「內閣首腦」聚會時,那個趴在桌上打盹、吐字比中國領導人還慢的老總統。或許 Rickman演活了這樣一類首腦:乍看老朽軟弱,空有名望而無實權,只得在各方勢力間勉力平衡,實則深諳厚黑之道,以高明的手段暗中控制局面(契爾年科?哭哭啼啼的劉皇叔?),但無論如何,這不是德·瓦勒拉,不是一個幾番入獄(包括共和軍與政府軍交戰之後)、一度被判死刑、屢遭英人嫉恨誣衊、卻仍被選為國聯顧問委員會主席(32年)、國聯議會會長(38年)的愛爾蘭自由鬥士;不是1932年至59年間數次出任愛爾蘭總理、59年至73年間兩任總統的政壇常青樹;不是愛爾蘭憲政之父(37年憲法)、50-70年代「歐洲小虎」經濟奇蹟的締造者;不是被政敵稱為「you couldn't imagine him doing anything opposed to the Sermon on the Mount」的虔誠天主教徒。
為了烘托柯林斯的偉大與無私,影片急切於將德·瓦勒拉處理成一個鉤心鬥角的政客。訪問美國前(此行為愛爾蘭獨立爭取到了六百萬刀的經費援助),柯林斯前來送別,對德·瓦勒拉說:「You're always my boss。」及至後者歸國,聽到前者的嘍囉喚柯林斯為「boss」,心下大怒道:「我倒要看看,誰才是真正的boss!」而柯林斯與英國談判後,德·瓦勒拉大發雷霆等一系列鏡頭處理,無不意在給觀眾一種心理暗示:後者反對和約的原因乃在於前者「功高震主」聲望日隆;後者退出國會之舉,名曰為各自理念而奮鬥,實則借煽動對抗以奪回權位;如此窮兵黷武,假公濟私,實在天理難容,罪無可贖,等等。
能自圓其說固也無礙,但影片在如此處理時,卻終於無法補其闕漏。柯林斯在向Harry Boland(影片中兩人愛上同一個女孩。此人也是當時一個重要人物,曾在1922年——de Valera與愛爾蘭政府分道揚鑣之後——說過,德·瓦勒拉「is at GHQ, hale and well, the same gentle, honest, straight-forward, unpurchaseable man that you knew. All the calumny that has been heaped upon him is British inspired; they failed to bribe or intimidate him, they now try the weapon of slander」。其演員亦不出彩)解釋為何德·瓦勒拉派他去和英人談判時說:後者身為總統,親自去談判,意見就沒有迴旋餘地,而柯林斯的簽字並不意味著最終拍板,較容易和英人周旋。然而德·瓦勒拉在拿到條約草案後,卻衝著柯林斯大發雷霆,罵罵咧咧。倘要合於情理地考慮,這兩個鏡頭不能不相牴牾。設若柯林斯的分析是正確的,德·瓦勒拉早知條約不能盡入他意,並且前者與Arthur Griffith的簽字並無法律效力,他何至於在私下場合如此失態?而假如條約內容出乎其預料,豈非說明柯林斯的心理分析與政治判斷有誤,影片又何必特用一鏡頭令其長篇大論?(事實上德·瓦勒拉的安排確有策略上的考慮。時英國首相勞合·喬治乃是談判桌上的高手,江湖人稱「威爾斯巫師」,即便較有外交經驗的德·瓦勒拉親自出馬,結果亦未必比派上自稱「I'm a soldier, not a politician」的柯林斯好到哪裡去,只能寄望於無效力簽字這一途徑。而這進一步明證了影片中德·瓦勒拉拍案大怒情節的無厘頭。)
接下來德·瓦勒拉的形象——在Alan Rickman的精彩演繹下——就愈發不堪了。不得不說Rickman是位有天分的演員,據稱德·瓦勒拉公開演講一幕中,他面對台下數千群眾演員,不停頓不重拍,一口氣下來,把底下人煽動得群情激憤。但恰恰是這一幕,使觀眾對這位「政客」 噁心到極點。
煽動性的演講。天才而冷靜的逃獄(這小段故事實在是影片的精華之一)。但這只是寥寥幾個鏡頭。影片更多地(與這少數幾個鏡頭所體現的果決幹練性格相矛盾地)將德·瓦勒拉描述成一個「weak, mannered, sniveling prima donna」(影評人Roger Ebert語)——影片中,內戰爆發後,柯林斯前往科克郡會晤de Valera,後者聽到他的傳話後,居然哭得涕淚橫流,不能則聲……並且接下來的一系列鏡頭,似乎又隱約暗示這次會晤是個陰謀,德·瓦勒拉乃欲藉機除掉柯林斯,因此之前懺悔泣下,等等,實在正如Roger Ebert所說,這部影片實在是要搗騰出一個「Irish villain」,「to balance the British enemy」。
說這些,不是在指責影片或導演如何,也不是說柯林斯其人就不如德·瓦勒拉。問題不在一二部電影,也不在一二個人。就比如拍一部電影《周恩來》,自然要突出周恩來的形象,淡化周圍各人包括毛朱劉鄧之流,倘若拍的是《朱德》,總理難免要退居幕後一些。現實世界總是豐富的、多維度的、充滿無限可解讀性的,每個人的視角只能及於數面而已,——誠如有人言:「歷史已經包羅萬象,為什麼還看小說呢?」——更何況通常只有個把小時的電影。有所取捨,有所添略,本也無可厚非。但取捨添略,想像鋪張,其限度如何,則是需要考究的問題。為拔高傳主,不惜歪曲事實、違悖情理,乃至污鄭成功為狼子,強司馬遷作佞臣的,大概與前者並不同類。《麥可·柯林斯》自然不至於低到胡玫陳明的地步,但我身處此間,總不免「看到短袖衫就想到白臂膀」,發一通無妄之牢騷了。
還有幾句題外話。大嘴羅伯茨在片子裡飾演被柯林斯與Boland爭來搶去推來讓去的女子。Nancy?Ketty?名字忘了,因為實在引不起我好感。愛情是永恆的主題,也是好萊塢永恆的噱頭——其實我也不是什麼故作清高之輩,我也巴不得在這種沉重主題中看到一點愛情亮色,但這位Nancy或Ketty實在沒有讓我發現任何值得兩位政治人物搶奪的地方。也許導演想讓她表現一點「個性」,於是她不聽柯林斯勸告,一進門就上去拉窗簾……也許美國人的品味(或者美國人以為愛爾蘭人的品味)比較詭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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