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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血色情慾--Thirst [2009]

7.2 / 37,963人    133分鐘 | South Korea:145分鐘 (director's cut) | Canada:148分鐘 (Blu-ray Disc)

導演: 朴贊郁
編劇: 朴贊郁
演員: 宋康昊 金玉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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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a奶茶

2010-02-05 02:53:42

在慾念的根上綻放救贖的花


蝙蝠看了兩遍,還是覺得內涵很豐富。觀影次數不足於很認真地去研讀它,但是我還是因為喜歡這部戲,想儘早寫寫東西。
朴贊郁將一些本為意識流的東西物象化為實景,看了非常過癮。不僅吃驚於鏡頭語言運用的精準,也吃驚於演員演繹的到位,用形而下的東西,詮釋著糅雜了東西方哲學和宗教的問題。
有那麼深沉嗎?過度闡釋了吧?但從片名的英譯thirst,你便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腦子進水的人說的,只是在講述東方吸血鬼的傳奇和不倫之戀的白目故事。朴氏不會拿那麼白目的噱頭讓大餅臉大叔拼命地吸血。
才一開頭神父要以自己的肉身殉道開始,我就隱約覺得這應該是由耶穌獻身的原型轉化而來的。這不是講述一個神的故事,而是講述另一位與神有著同樣力量的原型,撒旦的由來。
撒旦,在聖經的不同版本有著豐富卻比較統一的內涵,糅雜了慾望、貪婪、殺戮、敵對、誘惑和毀滅等關鍵詞。撒旦的人選指向不明確,但是我們知道的是,他後來因為慾望、貪婪墜入地獄,充當著與天神相抗衡的邪惡之神。
先來看幾組元素的轉化
一、力量的轉換
神父與吸血鬼的力量轉換:開始時的神父,孱弱無力,屬於在病毒房中奄奄一息的人,雖然很幸運地在幾百人中存活下來,但在肉體上屬於已經被這個世界蠶食得無幾個百分比在的極微弱的力量。時不時會吐血,不能曬太陽,甚至因為付出太多所以對鮮血有著無法抗拒的慾念。神父是弱的不能再弱的力量,但是一旦吸食人血,就變得無敵強悍。臉色紅潤,行動迅速;隨手可以掰斷電線桿,可以隨意飛翔跳躍,力大無窮。
這種力量的轉換弔詭的是,他必須以蠶食人血為前提。一開始是為了神的事業為了造福千萬百姓而去奉獻自己的肉體,結果放過來要靠他人的血過活。
媳婦與殺人犯的力量的轉換:女人一開始還算安份守紀,沉默寡言,但是丈夫和婆婆吩咐到的她都一定會去做,即使她無數次地想出軌,甚至靠自殘來博同情或者宣洩,在夜晚光著腳跑步,她在開始時是弱者是值得可憐的對象。後來的她利用神父的力量,借刀殺人,一次次地出軌,甚至自己也變成了吸血鬼,但是她卻也變得無比強悍,風姿綽約,並能隨意殺人取血。神父在最後忍無可忍時與她抗衡,她無所畏懼,將神父重重地甩在地下,此時的她體內擁有一般無人可以控制的極強力量。
這跟我們生活的社會何其相似:真正無私獻身的人總是會把自己的力量用盡,而靠著他人存活的人卻可以無比滋潤。

二、地位的轉變
力量的轉換帶來地位的轉換:強者永遠凌駕於弱者之上。神父在去做病毒實驗之前,並沒有人對他報以特別的崇敬,人們對他的膜拜來自吸血之後變得力量驚人,他獲得了女人的愛(無論這愛一開始帶有多少原始的慾念),他獲得了人們對他的尊敬,他的地位就如同神一樣。
這個時候的他,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東方之神或西方之神的代表。他是在我們這個無神的時代,因為力量的強大而轉變成高尚地位的代表。這才是現代社會裡的慣常倫理判斷。誰還再去辨識耶穌或釋迦摩尼的乾瘦如柴,誰還再去聆聽神的教誨和智慧,所有的東西都非常簡易辨別——誰能在具體的行為操作上掌控他人或自己,誰就是他們的神。
女人也是,由弱者轉變為強者,任意殺虐和蠶食,不顧後果。先前驍勇強勢的母親倒完全淪為一個弱勢。
但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像是,如果說傻兒子之前憑藉著母親還帶有點優勢的話,那麼死亡後的他的地位本應當是無從談起的了。但灰飛煙滅的他,在影片的後半部卻擁有駭人的能量。他已經化身為討債的主,無時無刻不活在那對男女的心中,他的地位,似乎隨著力量的消亡,而變得無比強大。

三、信仰的消亡
從影片開頭,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講述「蛋糕事件」開始,「奉獻」這個詞,或者更恰當地說應該是「給予」,就開始浸透入影片主題中。「給予」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有償一種無償,有償的給予我們稱之為借或貸,無償的給予我們稱之為奉獻或捐贈。這就關乎到道德倫理的出發點探究。讓我們糾結的是,現代社會反而對有償的借貸更放心些。人們習慣了有借有還,更容易接受對方提出合理的條件,這樣的給予更讓人心安理得。但是奉獻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人們不知道你的動機在什麼地方,你給予的背後是要獲得什麼。就像東方人始終不太理解耶穌殉道究竟為了什麼,他拯救人類的動機是什麼呢?越趨於功利性的東西,人們越覺得這是聰明人的所作為,越是精神層面,尤其是上升到信仰級別的東西,人們已經越不敢相信了。
蝙蝠始終在告訴你,信仰是編造出來的,任何信仰的背後,都有一個切實的動機。
有身體缺陷的人們,對接受病毒實驗卻能活著回來的神父,懷揣著激動而敬仰的心情。他們對神父下跪,看著神父不由得淚流滿面。但很快,你就發現,他們心懷敬意的並不是神父本身,更不是他殉道的精神,而是他的幸運的能力。人們希望從他身上獲得更多的幸運能力,那種能將百病痊癒的能力。這是非常實質的願望,就像人們相信神在並祈求神靈,並不是說想要從他們身上得到精神的的治癒,而更多的是實現一些具體的願望。
神父的師父也是。從一開始的不支持神父的行為,到後來的激動欣喜,以及主動給神父血喝,都在表明他也有著種種慾念。最後一次神父毅然決然地說:「我已不再是神父了,梵蒂岡已經逝去。」為什麼呢?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引領者原來也只是想從自己身上獲得治癒眼疾的良藥。
全世界的人都在貪婪,神父和女人只是其中的一些代表。神父從一開始的自我克制,甚至用皮帶抽打自己,都表明他在極力遏制自己的慾念;女人晚上跑步或自殘也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慾望。
神父因為前半輩子的學習,認同著寬容博愛的理念,認為人即使犯了罪也要原諒,他這樣去寬慰著自己。但是當他發現傻兒子在虐待女人時,他的憤怒和怨恨從骨子裡湧動出來,他認為這已經足夠成為傻兒子被謀害的理由了。但他後來發現其實這都是女人自導自演的戲劇時怒不可遏。女人這時跟他說,就算沒有這個理由,你也一樣會殺死他的,不是嗎?
完全正確。就算沒有這個理由,他也會尋找別的理由去謀害這個人。謀害的理由或過程都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結果。他非常想得到這個女人。
但是,導演選擇這兩個人作為影片的主角,不是因為他們存在極端的惡。而是因為他們在惡的背後還存在矛盾和恐懼。神父和女人在傻兒子死後,其實在內心深處一直非常恐懼和內疚,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具象的幻覺和尖叫,讓人毛骨悚然。包括後來神父攬著自己和女人自殺,也是一種贖罪式的過程。神父不是神,他也是一個最為普通的有慾念的人。有人提出都要自殺了為什麼還要去難民營中瞎鬧一回,而且還要大餅臉大叔露點。這是因為光肉體上的贖罪還是不夠的,他不想讓人們還一直對他存有信仰和敬意,他要自我暴露他的醜陋,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道德上的,暴露得越徹底,才越能求得心靈上的安慰。人們的手電筒射出來的強光,人們的譴責咒罵,或許能讓他的心靈深處好過一些。導演在這裡奉行著神的旨意,或者說讓神的意願降臨在神父身上, 「你因美麗心中高傲,又因榮光敗壞智慧,我已將你摔倒在地,使你倒在君王面前,好叫他們目睹眼見。」表面上,神父徹底地毀滅了,但是正因他的肉身、他的道德暴露在目光之下,他的內心已經回歸,他足夠資格恢復影片開始時神的身份。
越看越真實,卻也越看越冷。在歐羅巴導演們已經厭煩於探討慾念問題時,東亞導演們還不停地在重複著這個話題。這可能就要歸根於東亞國家的種種焦慮了吧。骨子裡不斷地想要趕超,表面上又要點頭哈腰做老好人。結果心越急,有時越適得其反。於是,這種不能控制的慾念便與原先的倫常理德衝突來衝突去,社會的焦慮也轉移到每個個體中。
幸好,導演還是報以樂觀的態度的,至少這兩隻蝙蝠還是在最後相擁而亡。是愛情的力量嗎?是倫理道德的約束嗎?是人性本惡但可以被善念所克制嗎?無論如何,力量、地位都可以導致慾念的產生,而慾望越強,矛盾越多,異化現象越嚴重,信仰則如流沙築成的廢墟飛灰湮滅,但導演還是認為,只要人們肯悔過,天堂還是會歡迎你的;只要人們肯贖罪,明天的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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