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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殺--Battle Royale 3D

7.5 / 196,756人    114分鐘 | South Korea:120分鐘 | 122分鐘 (director's cut)

導演: 深作欣二
演員: 北野武 藤原龍也 安藤政信 柴崎幸 栗山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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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照庵

2010-03-20 07:59:44

好萊塢


我從黑暗中醒來,卻發現,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我的腦門。對面那個傢伙,還是個孩子,滿足地舔了舔嘴唇,一絲獰笑如小蛇般在他嘴角盛開。然後,他將槍稍稍後撤,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地扣動扳機,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神經連同尖叫都已凝結,腦海中一片茫然。這不是真的,我告訴自己。可我清楚地看到那聲脆響在空氣中盪出一圈圈波紋,一顆金燦燦的子彈就在波心挾著火光呼嘯而來,鑽進我的眉心,我聽到子彈親吻骨頭那一瞬間的那聲「咔嚓」鈍響。鮮血怒放成花。世界忽然有了色彩。

然後,我從黑暗中醒來。一身是汗。室友雄壯的呼嚕聲隱約可以聽出《歡樂頌》的調調來。平日這惱人的噪音,託了「《東京聖戰》後遺症」的福,此時竟成為暗夜中的陽光,溺水時的稻草,酷暑中的雪糕,使我那幾近失明的黑眼睛也終於在庸常的現實中發現了生活美。我也忍不住對這噪聲說聲:和你做朋友,真好。

BR的世界也是這麼荒謬絕倫又天經地義地運轉著。在這個世界裡,要形容一下「陽光明媚」是怎麼回事,就如同對自行車訴說冰糖葫蘆是多麼可愛一樣有意義。天是陰沉,海是烏藍,礁是墨黑,樹是暗綠。縱然有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的鏡頭,也像阿米巴變形蟲心靈中閃耀的人性光輝一樣轉瞬即逝莫可名狀。更何況,陽光之下必定有陰影。明晃晃的太陽也擋不住殺機四伏。而這個世界,偏偏是一群孩子的舞台。美好的青春,亮麗的青春,卻和這個詭異的世界神秘地劃上了等號。青春的溫暖,化作青春的殘酷,原因其實超級簡單:我們,畢業了。

畢業了,成年了。花朵失去了溫室的保護,嬌艷的花瓣獨立在狂風暴雨之中,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命運?雛鷹沒有了雄鷹的翼蔽,稚嫩的翅膀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迎接他的又是何等的挑戰?於是,大逃殺遊戲開始(相形之下,奧斯卡經典影片《畢業生》裡的世界溫柔得像海嘯中的肥皂泡)。這個時候,應該有誰在旁邊吟誦《吉檀迦利》中的詩句:「大海湧起了喧笑,海岸閃爍著蒼白的微笑。致人死命的波濤,像一個母親在搖著嬰兒的搖籃一樣,對孩子們唱著無意義的歌謠。大海在同孩子們遊戲,海岸閃爍著蒼白的微笑。……孩子們在無邊的世界的海濱聚會。風暴在無路的天空中飄遊,船舶在無軌的海上破碎,死亡在猖狂,孩子們卻在遊戲。在無邊的世界的海濱,孩子們盛大地聚會著」。這場集體無意識的狂歡,正是孩子們的遊戲,哦,應該是孩子們之間的戰爭,不對,不是孩子之間的戰爭,這是成年人與孩子之間的戰爭,這更是孩子與自己之間的戰爭。殺死那個幼稚的自己,可愛的自己,單純的自己,善良的自己,無能的自己,軟弱的自己,虛偽的自己,卑劣的自己,無恥的自己,殘暴的自己,麻木的自己……然後用一個又一個或沉重或空虛的透明靈魂,為自己做一件華麗而低調的新衣、正裝、禮服,取得成為成年人、參加成年人的遊戲、在這世上繼續活下去的資格。

正如秋也。因為父母的不負責任,秋也是那麼地討厭成年人。可正如北野老師所言:「這是你們自己造的孽,因為你們蔑視成年人!繼續蔑視也沒關係,但千萬記住,人生是一場遊戲,大家拼死去戰鬥,成為有生存價值的成年人。」經過這遊戲的洗禮,秋也不也是被成長,成長為他一直所厭棄的成年人了嗎?

所以,這遠不是遊戲,遠不是戰爭,更是一場儀式。神秘的、莊嚴的,傳承了數千萬年之久的成人儀式。這個儀式和加冠、割禮沒什麼不同。或許不同之處就在於,它是以變態著稱的日本(不是米國,儘管米國也有《心慌方》;更不可能是我們偉大的祖國母親)人講述的一個寓言;不同之處就在於,它太犀利了,輕輕鬆鬆就在粉飾的太平中撕開一道血口,世界的真相就這麼赤裸裸血淋淋地砸在孩子們面前。卸妝之後的素顏太難看了,孩子們無法承受。

孩子無法承受。活下來的,都是成年人。活下來的,都長成了成年人。

那麼,什麼樣的人才能活下來?或者更準確地說,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活下來?電影的答案是鍋蓋先生和望遠鏡小姐。這種安排真是皆大歡喜。大眾心理固然覺得最帥哥最美女死了可惜,片商也看到了炒冷飯續貂尾的遠大前程,道學先生們也會因此對這部電影稍微原諒那麼一點半點的——看官!你能想像要是桐山和雄和相馬光子這對亡命鴛鴦組合或者其中的二分之一活下來是什麼光景麼!這也算是BR中的又一個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橋段:按照邏輯學、理性主義、高等數學、資訊技術等高科技綜合運用推算出來的最有資格活下去的人被黑哨吹下去了,秋也兄和典子妹這對早該被三振出局的窩囊廢卻堂而皇之超越了遊戲活了下來。所以,我們的眼睛要是只圍著這部電影的暴力與血腥轉就太浪費了;如果你還注意到了片中處處洋溢著的脈脈溫情與黑色幽默,很好,但也還不夠。這其實是部童話啊。最後,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嗯,或許沒那麼幸福。但是至少,他們還活著。秋也絕對是個王子,典子也絕對是個公主。他們的形象都幾近完美。可能這兩枚花瓶給人的印象沒有那些黃金配角們深,但是他們的生存卻讓我們在這夢魘般的世界中看到了一線希望。這也是在用畫外音告訴我們,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在這鐮刀般冷酷的世上活下去。活下去的人們應該怎麼活。

電影講述的只是個生存遊戲,而不是生活片。生存就是活下去,生活卻是要活出意義來。那些求死的人,未必不想生存下去,只是失去了生活的意義吧?反過來,桐山的麻木不仁,光子的垂死掙扎,也只是為了活著罷了,雖然從啟蒙運動以來自由平等就一直是一筆很多人都叫嚷著但是誰也算不清也沒資格算的爛帳,可是桐山和光子死了,秋也和典子活著,我們都鬆了口氣,因為我們覺得:秋也和典子,會活得比桐山和光子更有價值。我們不敢、不能、也不想像桐山和光子那樣活。

好萊塢,香港對「好萊塢」的翻譯。雖然這個譯名也洋溢著的我們可望而不可即的資本主義商業社會的腐朽墮落的銅臭味,但是總覺得,好萊塢還是比好萊塢要高級得多。原諒我的過度詮釋吧:好萊塢,荷是負荷,活是生活。我們都是背著沉重的負荷而活著的。這負荷,可能是原罪,可能是責任,可能是夢想,可能是意義。或者我們自己也說不明白這意義到底是什麼。可是,我們畢竟還活著,不是嗎?或者活下去,找出生命的意義,就是生活的意義呢?生命在於折騰。正如光子的遺言: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斃而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人類連對動物大聲說聲「高級」的些微資格都沒有。但是,正因為我們比動物多了那一點點可憐巴巴的高級的東西,所以我們才能悲哀地活下去,所以我們是人。所以我們才可以偶爾對動物說說「高級」。

所以,即使,那鼾聲依舊是我每夜的夢魘,即使,《東京聖戰》不是好萊塢能生產的電影,我也要大聲說:烏拉,好萊塢!


PS:小學同學老寶網名「高級動物」,簽名是「對著動物大聲說高級」,順手拿來惡搞了~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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