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頓的彩色夢境

從《阿凡達》到《愛麗絲漫遊奇境》，最近的大螢幕上似乎流行女權主義。不管是紅皇后還是白皇后，爭來爭去統治者還不是人自家姐妹。屠龍是西方傳說中的經典橋段，但此番手持利劍的任務偏非得交給一位女英雄來完成。
以上純屬玩笑，如同老友記中菲比因為夢到人家得罪了她就不給人家好臉色一樣嬌憨得不講道理。畢竟《愛麗絲夢遊仙境》，原著劉易斯所寫的不過是個夢境。
埃德加·愛倫·坡說得經典：「我們所見和曾見的，都不過是夢中之夢。」再加上電影本就是種造夢的機器，觀眾就更加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界限。今番《愛麗絲夢遊仙境》再一次讓觀眾如墜夢中，而且還是個色彩斑斕的夢境。
這兩年，蒂姆伯頓不僅贏得了作為導演的金錢和聲望，也漸漸的贏得了藝術界的承認。毫無疑問，伯頓在藝術創造上是很有天賦的，他對色彩的感覺和想像力都堪稱優秀。
不管是《剪刀手愛德華》還是《大魚》，除了黑白片《艾德伍德》，伯頓最喜歡用的除了憂鬱的哥德調子就是大量過於鮮艷的色塊。因此，我堅信蒂姆伯頓的夢一定會是彩色的，如他這般想像力過剩者怎麼可能甘心做黑白的夢？

橙色和綠色幾乎是對比色，如果搭配不好會顯得很不協調，更況且造型師所選取的顏色飽和度如此之高，這顯然是有意造就一種怪誕的效果，如他的名字Mad Hatter，除了瘋還是瘋。
瘋帽匠是個值得信賴的嚮導，也是仙境裡唯一真正需要愛麗絲的人。其他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屠龍的女英雄和一場政變。可瘋帽匠需要的愛麗絲寫在他綠色的眼睛裡，從他興奮地趟過麵包和黃油拎起愛麗絲的那一刻開始。
儘管本片的編劇自始至終沒有留下多少讓人印象深刻的台詞，但「你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卻著實是一句精良的讖語。即便瘋帽匠對愛麗絲的感情說起來有些沒來由，（難不成十三年前怪蜀黍就已經戀上了小蘿莉，一直等她長大到如今？）這曖昧不明的感情也足以讓唧唧歪歪如我者為止動容。
強尼德普動用了從傑克船長到威利旺卡的或高或低的聲線，壞了道的唱片般滔滔不絕的貫口以及美國人聽不懂英國人聽不明白的英式口音，讓帽匠的瘋狂和清醒二者皆似偽實真。如果僅僅是扮單純，那只會讓我們更加懷念剪刀手愛德華，可他同時卻也是個忠誠的臣民和熱忱的革命家，瘋的很厲害就像所有聰明人。逃亡中一剎那為往昔失神，讓愛麗絲和我們明白了這是絕不該辜負的一個人。
只可惜，愛麗絲終究沒有負皇曆上的使命，卻是要負瘋帽匠這一回的。傑克船長尚可得伊莉莎白一吻，即便下一秒就要被海妖吞沒。瘋帽匠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愛麗絲說「I can't」然後眉頭也不皺的喝下那紫不啦嘰的液體。
北歐有個經典故事，《尼伯龍根的指環》。故事裡的齊格飛也是屠過龍的英雄，他的女人是冰島女王。冰島女王很強大，唯有齊格飛曾打敗她。但是後來齊格飛被人算計喝了一種藥水，便徹底忘記了冰島女王，娶了一個國王的妹妹，後來還幫助妻子的哥哥征服了冰島女王為王后。這就是故事的傳統模式，也正是被蒂姆伯頓顛覆和逆轉了性別的模式。
瘋帽匠確信離開的愛麗絲將會把他忘記，稍經世事的觀眾大都會懂得他的這種確信。至少我怎麼也不會把愛麗絲還會回來的許諾當真，除非這片子大熱賣迪士尼逼伯頓拍個續集。
即便有的時候相濡以沫並不那麼美好，但相忘於江湖也並不會因此而變得不那麼殘忍。

黑色和紅色是哥德風格作品中必不可少的經典顏色。紅皇后的扮相中除了忽閃忽閃的大塊藍色眼影，從頭到腳就用了這兩種顏色，和白的駭人聽聞的妹妹形成鮮明對比。
前幾日，《China Daily》的網站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把紅皇后的扮演者，導演蒂姆伯頓的老婆海倫娜喻為「哥德味兒的英倫黑玫瑰」。這個題目是相當妥帖的。
想當年海倫娜也是被盛讚為英國古典美的妞兒，可是從《搏擊俱樂部》里轉型成了哥德風格便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和蒂姆伯頓勾搭到一起之後，就堅定不移的在哥德的道路上大踏步的前進。這對天打雷劈的絕配平日被狗仔偷襲街拍也是一襲黑衣墨鏡的打扮，後來甚至連孩子都被他們打扮成了這種范兒。
說起《搏擊俱樂部》，我便是從那部片子開始喜歡海倫娜和愛德華諾頓的。愛德華諾頓的氣場之強是公認的，《天國王朝》里一個自始至終遮住臉的配角都能把男主角的光芒遮住，讓我從此相信了氣場這種東西的存在。可是海倫娜在他面前飆戲也絲毫不曾露怯，儘管那時她還年輕得令人髮指，甚至是第一次拍大尺度的戲。
所以蒂姆伯頓選擇海倫娜做他的御用是極其正確的，她從來值得信賴。如果說德普這次的表現並沒有讓我驚艷，那麼本片活人演員中最出彩的頭銜只能授予海倫娜。大頭和小嘴都遮蔽不住她強大的氣場，頤指氣使但又內心脆弱的紅皇后成為了全片最豐滿的人物形象。甚至很多觀眾看完全劇都同情或喜歡這個紅皇后。她只是活得真，敢於說出自己的愛和恨，敢於說可恨比可愛更好。這使她成了一個即可恨又可悲的人物，甚至還有幾分可愛。
相比起白皇后始終像個八音盒上的芭蕾女郎飄來飄去，我怎麼都覺得紅皇后是個政治的犧牲品。也許什麼皇曆和屠龍的英雄本就是白皇后自說自話的陰謀，就像魚肚子裡吃出的帶字的布條和帝王出生時的種種異象，不過是最終未達到黃袍加身羅馬的條條大路。
當然，這又是我就的陰謀論在作怪了。當蒂姆伯頓和迪士尼重歸於好，我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套路去思考。

我不記得原著中抽水菸袋的毛毛蟲和柴郡貓有沒有顏色。但是相比起畢竟可以是藍色的毛蟲，還是藍色的貓更令人感到意外。藍色是天空和水源的顏色，給人以神秘和脫俗的感覺，這正與柴郡貓的氣質相吻合。
柴郡貓是大隱隱於市的智者，只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那瀰散在空氣中的藍色的大臉和變成月亮的大大笑容為它在這部戲中籠絡到了恐怕不下於德普的人氣。
鏡頭從監獄直接切到刑場的一幕是全劇情節中我唯一沒有猜到的轉折。相比起之前的平鋪直敘和之後的急轉直下，這一幕閃了我的腰的原因大概並不在於想不到，而在於被那隻貓過於魅惑的笑容蒙蔽而忘了去想。

本片是蒂姆伯頓和強尼德普的第七次合作，我很慶幸也很遺憾這是我第一次在大螢幕前觀看他們的合作。縱然假設德普再過十年還是這麼妖，海倫娜再過二十年不介意不用畫皺紋直接扮巫婆，蒂姆伯頓再過三十年也還沒有瘋掉，他們還會再有七次合作嗎？對這種可能性我萬分期待並為之祈禱。但無論未來怎樣，在2012到來之前，我將一直感謝蒂姆伯頓又一次給我們創造了一個多彩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