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價值觀
哈佛法學教授麥可.桑德爾的公開課《公正:該如何做是好?》(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
http://www.justiceharvard.org/),第一節就提出一個問題「剎車失靈的火車在軌道上眼看就要撞死5個工人,另外一個軌道上有一個人。作為火車司機的你,會不會把火車扳到只有一個人的鐵軌上? 」
(引自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3299407/,價值觀的代價)
如果不是5:1,而是3:1呢?2:1呢?1000:1呢?5000:1呢?
或者換個假設,如果你是親手直接殺一個而間接救活5個,或者直接放一個而間接導致另5個死呢?直接責任和間接責任會不會導致選擇的不同?
正義與公平聽起來總是一件美好的東西,可正義與公平總是與價值觀息息相關的。
在這部電影中,恐怖份子Y選擇了53條人命換取穆斯林國家更多的人命,當然他也明白他的條件十有八九得不到滿足,代價會遠遠不止53。當然這些額外的損失將被他認為是對罪惡的美國人的懲罰,因而他覺得他是正義的。刑訊逼供者H,他選擇虐待恐怖份子,甚至傷害他的無辜的親人,來獲取炸彈的位置,他同時犧牲的還有自己,他清楚自己將被認定為惡魔,他清楚自己將為人所不齒,他清楚自己甚至有生命危險。但他認為用這些代價來拯救上百萬生命是值得的,他的行為是正義的。FBI探員B及其它幾人,他們儘管有些細微差別,儘管不同的時間由不同的人表達價值觀,但總體來說我覺得他們屬於一類人,代表著我們這些一般的普羅大眾們,這幾個人才是本片討論的主角。他們的價值觀矛盾複雜,發生了幾次轉變,先是其所謂憲法道義人權排第一位,因而無法忍受虐待恐怖份子的行為,而後轉變為親手用刀割在恐怖份子身上,然後看到女人和孩子的時候又心軟了,然後得知有第四枚炸彈後,又想把孩子帶進來,在然後聽了H逼到盡頭的一席話,最終選擇放棄百萬人生命來拯救兩個小孩。(當然最後一幕Y也做了另一個選擇,明知炸彈爆炸無法挽回,於是選擇自殺來拯救自己和H的孩子們)
矛盾而不堅定,很容易受到外界干擾,這就是一般大眾們的價值觀。其實話說回來,我們本來都是沒有任何價值觀的,而是在社會,在我們身邊的人與事,有正面,有負面的影響下逐漸形成起來的。同時,價值觀也是由我們主觀決定的,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就像是一條公理,可以因此衍生出N多定理,但其本身卻是沒有理由的。比如女性以胖為美還是以瘦為美,比如惡法非法的爭論,比如同性戀逐漸被認可等等。當然你活在現代社會對這些問題也許有自己的看法,並且對於異議表示不理解,這是正常的,要知道從既定的價值觀出發來試圖理解任何由於價值觀不同所導致的行為,永遠是無法理解的,而且如果爭論起來,是永遠爭不出對錯的。而以前那些與現時不同的社會的人們,也不理解我們。舉個例子,古人非常強調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毀傷,因而當時剃光頭是一種非常令人羞恥的極刑,而今天光頭隨處可見,平常大家也會習以為常的按時剪頭髮。價值觀本沒有對錯,只是我們選擇了哪一種對,哪一種錯而已。
(此段涉及政治觀點,政治立場較強者請避之)
前幾天看中大學生會立雕像的時候聽到一句話,民主不需要理由。聽起來義正言辭冠冕堂皇的一句話,此言一出全場叫好。我100%支持民主,但我不同意這句話。設想一個情況,一邊是民主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另一邊不民主但生活自由幸福,如何選擇?其實不論如何選擇,甚至不做選擇,只要開始分析這個問題,就說明民主需要理由了。因為個人認為,追求生活自由幸福可以不需要理由,民主只是達成目標的手段而已。這也就是為什麼有人說,在理想情況下,在完美的假設中,菁英政治才是最好的政治體系(當然理想情況完美假設是永遠達不到的,所以民主往往還是必須的)。當然也許有人認為為了民主可以犧牲生活幸福,關於這個,我自己的看法是為了長遠利益做短暫犧牲是可取的,但最終目標還是生活幸福而民主是手段。試想當年日本金融受到美國狙擊,當絕大多數民眾對局勢發生錯誤判斷時,假設政府是看清了形勢的,應該如何處理?民意並不總是正確的,另一方面,民意也很容易受到媒體與輿論的影響。就算是民主如美國,也不能說完全就是民意的結果。當選的總統往往與華爾街以及鋼鐵工會的意志不無關係,而美國的總統選舉看起來甚至有點像造星運動,而資金能給這種造星帶來更大的優勢。民主的本質不是在於選出最好的領導人,而是一種保證人民賦予政府的權力與人民的利益一致的手段,是一種監督,激勵和反饋的機制,換言之你不為民著想人民就可以讓你滾蛋。只要保證了利益一致,不靠投票來選人又有何不可?利益不一致,一人一票做做樣子又有什麼意義?扯遠了,在這裡我只是想說,民主需要理由。而我支持民主,是因為按照我的價值觀有充分的理由支持民主。
事實上,在不同的社會背景及價值觀體系下,也許並不一定所有人都會覺得民主理所當然。如在古代人們推崇忠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才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時候,人們更多需要的是一位明君,而不是民主。
因此,對於「民主」等判斷,是需要理由的,而且是基於個人先天後天的價值觀的,而對於價值觀,如「民主需不需要理由」的選擇,卻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有時,價值觀的影響比我們想像的深遠很多。從廣義上來說一切我們的行為都是經過有意無意價值觀選擇後的結果。雷鋒叔叔樂於助人,為什麼呢?讓我們來假設他看到一位過馬路老太太需要幫助的場景。這時,雷鋒同志有兩種選擇:一、幫;二不幫。如果他選擇幫,成本是一定的時間,一定的精力付出(當然對於很多人來說額外做一個決定及其執行此決定所帶來的人稱「麻煩」的東西也是有成本的,比如很多人看到老人上車不是不想讓座,而是不想出這個風頭,懶得多個事),而收益是良心的安穩和愉悅。如果他不幫,成本是良心的譴責與難過,而收益是時間與精力機會成本的節省。對於雷鋒同志來說,在他的價值觀體系里,幫助別人的收益比他人高,而成本比他人低,於是他往往選擇執行幫助。關於這種邏輯,在金融/經濟里有一套專門的理論叫Utility Theory。
當然影片是虛假的,我們也許用不著做如此人命關天的選擇,而本片關於價值觀的討論的意義卻正是在於,將這些我們懶於想,沒想過要去想的東西擺在了我們的面前強迫我們去思考。
關於價值觀啊,正義公平等等的評論在豆瓣上已經出現了很多很多,其他的很多很好的觀點就不重複了,接下來說說除此之外對影片的一些其他感受。
關於虛偽
這部電影深刻而絲毫不留情面的表現出了人虛偽的一面。在這部電影中,誰才是惡魔?炸了一座商場並殺了53個平民的恐怖份子?還是刑訊逼供甚至拿無辜的小孩開刀的H?或者他們都是惡魔?
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重要,之前說了,這只是不同價值觀的反映而已。就像古埃及人不覺得祭祀殘忍,而現代人則覺得是。你說他們都不是惡魔都行,他們都在為自己的正義服務而支付著自己認為值得或者必須的代價。
而重點在於,除了Y與H,在場其他人的反應。一言以蔽之,叫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骯髒的事情自己下不了手,就扔給別人做,別人做了,又罵別人是惡魔而對其表示不齒。就像拿把刀殺人,自己能聖人君子般高高在上的大罵刀子兇殘一樣。禽獸中最禽獸的一批,總是衣冠楚楚的。Y看透了,H看透了,在場的B們都被耍了,被Y和H兩個人都耍了。看看本片中H的表現吧,就看最後一幕,要把兩個孩子帶進來的時候。也許他不提條件,兩個孩子也就真給他帶上來了,可最後時刻他變卦了,不做刀子了,他讓B自己把兩個孩子帶進來,最終逼出了「救兩個小孩,讓那一百萬人去死吧」的決定(看到這,我無恥的樂了。看本片我笑了兩次,還有一次是在B真信了沒有炸彈的時候)。
明許,默許這些殘忍的事情發生,與親手做這些事情果然還是不同的。可以自我欺騙,可以自我安慰,可以逃避責任,甚至憤怒的譴責施暴者。隨著劇情的發展,B們的底線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了挑戰,而一次又一次的,他們都在這些挑戰中妥協了,知道最後,H撒手不幹,才出現了變化。這讓人想起了Milgram實驗。只要有那麼點心理安慰(在此實驗中是責任的轉移),人類殘忍的程度是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的,你我都逃不了。有趣的是對於H有一種理解是與B們一樣。他自己也許也在不停的超越自己的底線,就像他一開始所說的,他必需要讓Y相信他是一個沒有底線的人。而要超越自己的底線,他也需要B的支持。
總之就是,虛偽。
關於感官
「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紛擾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可惜的是,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雙慧眼。這也將對價值觀和人性的討論串在了一起。
人是一種感官動物,感性往往影響著理性的判斷。因而導致"it should be"和"it turns out to be"往往有著極大的差距。如果B目睹的是核彈爆炸一百萬人慘死的場景,而看不到H虐待兩個無辜小孩的場景,也許他做的選擇又會不同吧。那一百萬中,得有多少這樣的小孩兒們啊。切身感受到的,自己熟悉了解的,往往對人的影響更大一些。這也就是為什麼,新聞里報導死了幾千幾萬人對於我們來說只是無關痛癢的一個數字,也許過個幾天幾年就沒啥感覺了,而自己親眼目睹一場死了一兩個人的車禍,卻可能會記一輩子。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對於偷了自己100塊錢的小偷的憎恨,也許會遠遠超過一個貪污了100萬公款出逃的官員,儘管那100萬里面可能有100塊錢就是你交的稅金。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我們看中國鐵礦石談判間諜案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收了八千萬的四個人,而不關心7000億的虧損是如何來的。如此等等等等。
總結一下,《戰略特勤組》是一部非常值得一看的電影,五星推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