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愛情的婚禮和愛情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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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莎士比亞的戲劇里，所有的悲劇都以死亡了斷，而所有的喜劇都以婚禮收場。而在電影《四個婚禮和一個葬禮》中，婚禮和葬禮是交織在一起的，於是，悲劇亦是喜劇，喜劇亦成了悲劇。
    有學者認為，婚姻來源於私有制的出現，因為必須有一個「明媒正娶」的人或其嫡系長子來繼承自己的財產，以免產生紛爭；亦有人認為，婚姻不過是男人之間的一種契約，父親把女兒交給「他」——恰好在基督教文化下的婚禮上，父親把女兒親手交給女婿的手中——於是「她」便成了「他」的私有財產，只供「他」一人享用，「她」的任何出格行為都將受到道德的譴責，而「他」則可以有更大的自由。所以辜鴻銘為「納妾」正名的時候，才理直氣壯地提出「一個茶壺配幾個茶杯」的怪論。而在基督教文化籠罩下的西方，婚姻乃是在上帝面前達成的契約，是上帝授予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離婚」都是難以實現的，在西方，婚姻受到上帝的保護；在中國，則受道德的制約。
    於是，在電影《四個婚禮和一個葬禮》中，每一場婚禮都在教堂，依然以上帝的名義，但是，過去的虔誠與莊重沒有了，剩下的只是搞笑作怪——古怪的戒指、醜態百出的牧師、伴郎充滿性暗示的演講……上帝授予婚姻的儀式成了一場狂歡，或許真的應了尼采「上帝死了」的論斷。但在傳統文化籠罩下的個人，則無法忍受這種改變，於是在每一個婚禮上，都有一些瞠目結舌的老人，看著年輕的一代是怎樣推翻他們心中那些神聖的儀式，上帝被取消了，儀式只剩下了空殼，婚姻也成了一紙契約。
    查爾斯對婚姻的恐懼，源於他看穿了了婚姻空洞的本質，於是及時享樂卻始終沒有痛下決心；參加的婚禮越多，這種恐懼越是嚴重，以致於到最後他每參加一場婚禮，都會碰到他以前的女友，婚禮成了他的噩夢——找個人搭話卻總是話不投機，莫名其妙地傷害別人，卻又無力逃避——畢竟，婚禮也是遇到未來新娘的地方。
    當然，查爾斯的厄運也可以說是源於碰到凱莉後的神經錯亂，愛情中的男女智商總是急劇下降，況且是「一見鍾情」。查爾斯相信一見鍾情嗎？未必！否則他不會在凱莉問他什麼時候訂婚時，竟是那樣的手足無措，直到最後用自嘲的方式問：「開玩笑吧！」
    凱莉慘然一笑，藉機說：「是的，是個玩笑！」凱莉比查爾斯更相信一見鍾情。
    有網友說，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可是往往到最後總是以悲劇告終，「一見」可以「鍾情」，可「多見」之後呢？那些一見鍾情的愛人總不能此生只見「一面」吧！所以，我倒更願意把凱莉與查爾斯的愛情看作是導演為吸引觀眾而強加的「嚎頭」，因為有他們，這部有著深刻現實批判意義的電影就成了一部浪漫愛情輕喜劇。
                                 二
    在這部電影中，紛繁的愛情眾生相中，最讓人感動的或許不是凱莉與查爾斯的雨中相擁——凱莉那刻所說的那句台詞：「還在下雨嗎？我一點也沒注意到。」被英國評為歷史上十大最蹩腳的電影台詞第三名。而是在蓋諾斯的婚禮上，他的同性戀人致辭：把海水抽乾，把森林掃淨，把無用的星星都熄滅———自此之後，世上再無好日。最真摯的愛情，竟然在同性之間產生，婚姻的意義，進一步被消解。
    除了凱莉與查爾斯，電影本身並未展現愛情本身的發展變化，幾場婚禮都是跳躍性的，我們根本無從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結婚；即使是凱莉與查爾斯，他們的見面也是充滿了偶然性和隨機性，他們最終得到了愛情，卻失去了婚姻。這部影片展現給我們的，不過是一場又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而已。
    或許，我們不得不承認：愛情和婚姻真的是兩回事。
    黑COCO說：「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沒有墳墓，我們葬在哪裡？」曾經的婚姻畢竟還有愛情的餘燼，但太多的婚姻中，我們看不到半點愛情！或許真的像憨豆在婚禮上所說的婚姻中的女子是「awful wife」，而不是「lawful wife」。
    在電影大師基耶斯洛夫斯基眼中，完美的愛情只能是同一個蘋果的兩半重新再合。可是，一個蘋果被切成兩半後，分別被生命的無常拋到無何他鄉，一半遇到（哪怕一模一樣的）另一半的機會已近於零。於是，在電影《紅》中，基耶斯洛夫斯基有意讓瓦倫婷與退休法官的相遇顯得像被切成兩半的同一個蘋果，四十年的時間距離沒有磨掉精神，身體卻已遠去。基氏雖然講的是愛情，實際說的是愛情的幻滅和愛情的不可能。
    凱莉與查爾斯是切開兩半的一個蘋果嗎？即使是，也是滿目創痍的蘋果吧！當凱莉在酒吧平靜地講述自己的性史時，查爾斯的情緒發生著急劇得變化，緊張、詫異、焦慮，直到絕望。他多少希望他尋找的那一半蘋果能夠純潔一些，可他是否曾記起，自身的這一半也並不是完整無缺。在漫長的尋找過程中，與他人的結合和碰撞，都會使自身受到損傷，直到最後相互再也認不出對方，完滿的愛情更是不可能。
    影片的最後，紛繁的畫面向我們暗示的是一個完滿的大團圓結局，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喜劇；但就在其背後，卻是一個完整的悲劇，因為在所有的婚姻之中，我們都看不到愛情。真正的愛者，卻在婚姻之外。更可怕的是，即使這真正的愛者，我們還從其中看到拼湊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