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與改變——簡評[飲食男女]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前天晚上因緣巧合，就著電影頻道看完了李安的[飲食男女]，看完已是凌晨一點，但心中仍然回味良久。
    初看這部片的片名感覺還是很惡搞的，Dring Eat Man Woman，一股Chi-English的氣息撲面而來。但看完之後再回味，卻又感覺出一絲生活中的簡單和平凡。所謂「無招勝有招」，翻譯上的無技巧反而成就另一番風味。
    這部片子是關於親情，關於傳承的。飲食作為本片的主題，有兩層意象。一是關於生活。所謂「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樣樣與飲食有關。中華民族的飲食文化博大精深，而飲食文化也已經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份。由文化，就說到飲食在片中的第二層意象，即傳承，比如說烹飪技藝的傳承，又比如說傳統的家庭倫理觀念的傳承。台灣電影很熱衷於傳統文化的保留傳承這類的主題。近兩年的[海角七號]、[星月無盡]乃至標榜青春黑幫片（或者黑幫青春片？）的[艋舺]，主題都涉及到對故土的眷戀、對傳統和本土文化的珍視。正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以前看一篇評論裡面說的好，台灣電影骨子裡就脫不了這種文藝氣息，於是平淡慢板的敘事節奏和鏡頭語言往往就令到親者痛仇者快（記得我剛下載下來蔡明亮的[愛情萬歲]時，隨機拖進度條看了幾處，都是在兩分鐘內沒有任何台詞的長鏡頭，然後我就很無語）。
    偏偏男和女碰撞在一起就容易產生變化，又尤其這部[飲食男女]中設定的是老父和他的三個女兒，於是這種變化就更多了一份被動和難以掌控（「女大不中留」的傳統思想作祟吧）。於是就像傳統的烹飪技藝和飲食文化隨著人們口味的變粗而逐漸不再被珍視一樣，傳統的生活方式和家庭倫理觀念也必然會隨著時代的變化面臨各種充滿戲劇性實則必然的變故與衝擊。而中國人在情感上是含蓄而內斂的，於是藉由各種吃飯的場合和橋段，一個動作，幾個眼神，微妙之間就將這種衝突和戲劇性生動地呈現出來了。因此可以說這部[飲食男女]，藉由華麗的烹飪技法和菜式，講述的卻是簡單平凡的生活和感人至深的親情，這或許是李安用飲食作為影片題材的小算盤吧。
    接著說傳承。雖然片名叫飲食男女，老朱的女兒又有三個且各有各的性格（影片開頭一段華麗的烹飪場景剪接後，幾個連貫的串場就將父親與三個女兒各自不同的性格簡潔清晰地交代出來），但影片中一些細節很容易看出來吳倩蓮飾演的二女兒家倩才是故事的重心（影片開頭對老朱一家家庭環境的交代，已過世的母親赫然用的吳倩蓮的照片；影片後半段老溫在病床上說的那番話，也說家倩的性格與母親最像）。家倩是父親心底最疼愛最看重的，也是能將家父技藝真正傳承下去的紐帶。但偏偏郎雄飾演的父親送她去學了商科（關於這一點的分析，推薦這篇影評：http://i.mtime.com/101727/blog/2071435/，寫得很獨到），而她又是家裡言談舉止間最獨立最叛逆的那個。於是這種矛盾對立在家倩身上的統一，一步一步營造齣戲劇衝突，最終帶出「發展變化不可遏逆，而傳統卻可以盡心去保留和傳承」這個主題。最後兩家人聚餐的那個場景，是父親自己選擇了打破和變化，進而將故事推向高潮（這個在先前推薦的那篇文章中也有分析）。而結尾的略帶魔幻浪漫色彩，不需要多合理，卻是一種抽象意象上的再次點題。
    如果不是[飲食男女]的好評在外，我想我很可能會錯過這樣一部溫馨卻又充滿戲劇性和微妙情感的電影（李安的剪輯也很見功力）。台灣電影始終需要你靜下心來去看，而很多台灣片的題材也因為始終逃不開這種人文關懷的調調而被拘囿在了一個有限的空間裡，顯得格局不大。這就是凡事都有它的兩面性。相比與大陸片的突飛猛進和港片的輾轉騰挪，台灣片多少有些關起門來自己玩的況味。我期望看到它的變化（去年的[海角七號]至少在形式上給了我們新的感覺），但我心深處卻又有一絲疑慮，生怕台灣片會因為變化而失去了它既有的辨識度和能打動人心的那份力量。
    就像這部[飲食男女]的主題，變，還是不變，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