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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沙十萬里--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

西部往事/狂沙十万里/万里狂沙万里仇

8.5 / 349,811人    Italy:175分鐘 | 165分鐘 (international version) | Finland:137分鐘 (1970) | USA:145分鐘 (theatrical version)

導演: 塞吉歐李昂尼
編劇: 達利歐阿基多 Sergio Donati
演員: 亨利方達 克勞蒂亞卡汀娜 查理士布朗遜 傑森羅拔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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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二十

2011-01-19 23:31:14

雪夜看《西部往事》:偉大的神話,一個國家的誕生


窗外大雪茫茫,像有人在空中撒了一把白色的蒲公英的種子,然後被打散,紛紛揚揚地墜入凡間。
一捲長軸,緩緩舒展,無限延展的白色,羊毛毯鋪在地上。
毫無疑問,是冷。在這樣的天氣,原該躲在家裡,昏黃而溫暖的燈下,讀書,溫酒,或看電影。

豆瓣上有個小組,小組的成員有一個妥帖但可笑的名字,叫「我要撐死硬」,因為電腦里囤積著太多的好電影,可是總捨不得看,一部一部堆積在那裡,日漸佔據了本已逼仄的空間。於是,撿了一部電影,老片子,西部片,萊昂內的《西部往事》,配合正在看的書《萊昂內往事》。

塞爾吉奧•萊昂內是一個牛逼的人。之前他的電影我看的不多,只有兩部,一部是《黃金三鏢客》,又被譯作《好的,壞的和醜的》,還有一部是《美國往事》,後者是一部可以收了長看,反覆看的電影。因為當年都是在課堂上看的,最先接觸的是那些極致的視聽語言,堪為範本,值得被一遍遍拉片,但是這樣看電影,是庖丁解牛,看的是肌理和紋路,卻沒法看出整體氣韻。
直到這次,靜靜的在雪夜裡,看《西部往事》,長達三個小時。故事不復雜,發生在一個鐵路即將通過的小鎮旁,裡面的人物形象也不多,但是每一個都有象徵意味,復仇者,殺手,妓女,犯罪的商人,夢想家,甚至遊手好閒的底層浪子。節奏被拉得很長,很悠緩,就像那個復仇者吹奏的口琴曲。
萊昂內自己承認,往事系列比其從前的鏢客系列風格大不同,屬於「靜」的電影,有些參考日本電影的氣韻。所以他在片子的最開頭的一場等待戲中,就奠定了本片的基調。
三個殺手,在車站,等待一個神秘人物的到來。他們用三種不同的方式消磨時間,一個掰自己的手指,一個戴著帽子,任天花板的水滴不斷積聚在帽簷上,還有一個靠在椅子上,與一隻始終盤旋在他臉孔上的蒼蠅做戰鬥。特寫,中景,特寫,就這樣逐個地展現每個人的狀態,有規律的剪輯和畫面的移動,慢慢醞釀出了一種特殊的「等待」的氣氛。在這種等待里,埋伏著靜靜的殺機。
而真正的打鬥卻是「古龍式」的,雙方瞬間出手,一招決高下,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贏得了勝利,幾乎是一秒鐘的時間。正是因為之前延宕的「慢」將氣氛推導到極致,才將最後的「動」和速度襯托出來。這使得電影的基調是流動的,畫面是運動的,因為有了對比,就有了時間的流逝。
萊昂內說,過去的好萊塢電影,人物說話像趕場,人物動作高速運轉。可是真實的人生不是這樣的,真實的人生需要反應,需要節制,需要留白。而一旦節奏慢下來,影片的格局也優雅起來,從容起來,因為史詩需要壓得住的氣魄,需要凝重。
什麼是史詩?怎樣拍史詩?萊昂內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們他的答案。

史詩是隱喻。用一個小鎮的建立去比喻國家的興建,從荒蕪的小鎮到文明、繁榮的國度。是鐵路,火車帶給了人們希望和財富,而對財富的佔有和搶奪也隨之而來(富人和殺手的交易,通過殺害別人佔有未來的財富),人性的醜惡開始滋生,善與惡開始交鋒,問題也多了起來,要一個一個解決,用某種規則(制度)去解決。片中的惡人開槍打死一家人,在打死最後一個孩子的時候,子彈從槍口飛出,下一個畫面,卻是火車從鐵軌上轟隆駛過。這告訴我們,西部開荒的時期,從槍管里打出的並不是子彈,而是火車,是鐵路,是對繁榮的欣欣嚮往。
史詩是大氣的畫面。寬螢幕電影,總是適合長軸影像,善於展現廣漠的土地。黃土地,天空中翱翔的鳥,揚塵的馬和馬背上的槍手,呼嘯著的火車。他用攝影機的眼睛,告訴我們,耐心一點,順著他的方向看,自己沉入到畫面中去,去感受。
史詩離不開音樂。萊昂內有一個御用的電影配樂家,叫莫里康尼。萊昂內發現莫里康尼在配樂時會睡著,有時只能他來代替指揮音樂。有一天,莫里康尼又睡著了,於是,萊昂內把錄音棚鎖上,關上了燈,他來到控制台,對著麥克風說話,模仿鬼魂的聲音:莫里康尼!你無恥!所有人都在工作,而你吶?你在睡覺!莫里康尼嚇醒了,以為上帝在譴責他,他打算離開錄音棚,卻發現被反鎖了,於是在黑暗和恐懼中呆了半個鐘頭,後來才被寬恕。萊昂內雖然用這樣的惡作劇懲罰莫里康尼,可是非常滿意對方的作品,有一次,他聽了莫里康尼的配樂小樣,欣然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我們拍片的時間,你儘可以拿來去海灘邊睡覺。
這個傳奇而可愛的莫里康尼,我們來聽聽他在《西部往事》里為人物譜的樂。哪怕是同一個主旋律,也能奏出不同的變化,有的歡悅,那是寫給丑角的;有的悲涼,像生命的頌歌;有的充滿喜氣,象徵著一個喜劇的段落;有的若斷若續,廣袤無垠,那是獻給電影,獻給西部土地的。有的音樂,牽出了閃回,有的音樂,就是人物的標誌,音樂參與了敘事,讓整個故事更為生動。最後的音樂,配合鏡頭高高昇起,俯瞰著小鎮繁榮的局面。

有時候覺得,西部片其實講的是一群陌生人,因為某種恩怨,來到一個西部陌生的小鎮,經過打鬥和解決,有的死去,有的離開。終究,留在小鎮裡的,不是傳奇,而是生活,就像那個馬克貝恩夫人,哪怕她再對那三個男人,殺手,復仇者和小丑有好感,她也不可能和他們其中一人留下來。因為,他們的命運,註定是離開,而她的命運,卻是留守在這片土地上,等待它的繁榮與興旺。
最後,引用萊昂內自己說的一句話結束本文,「電影,就是能併入某個傳奇的神話,它不是造夢工廠,而是神話工廠」。感謝你創造的西部神話。當我在看這部偉大的電影時,我為本片的導演已然辭世遺憾不已。天才謝幕,而天才的作品卻如神話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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