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語境下的偽顛覆性敘事

                              主流語境下的偽顛覆性敘事

                             ——《黑色追緝令》敘事小窺

 

 

  昆汀·塔蘭蒂諾這個人本身的出現，就多少帶著那麼些顛覆性的色彩。16歲的母親在性解放的浪潮中生下了他，並用電影主角的名字給他命名。這不得不說是某種機緣。

  31年之後，昆汀憑著《黑色追緝令》拿走了坎城金棕櫚，幾個月後，又捧起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的小金人。這部號稱顛覆性的作品正式將昆汀扶上了好萊塢明星導演的寶座，「昆汀式敘事」就此成為所有人討論的話題。本文即嘗試對該片的敘事結構進行程度有限的分析和梳理，試圖藉此對昆汀劇本的敘事特點進行小小的把握。

 

  先撇去電影語言不論，在將《黑色追緝令》還原到文本狀態後我們可以發現，昆汀的敘事，具有某種文學化的特點。影片講述了四個彼此獨立又相互關聯的故事，以小說章節的方式進行組織，以黑幕和小標題隔開各段故事。隨後又結合電影化特徵，將故事的時間順序打亂，進行切割、打亂、重組。再以一個名叫文森特的人物貫穿整個敘事起到線索性的作用，使得敘事機巧而不混亂。我們可以以這個思路列出下面的敘事示意圖。

1 拙劣的強盜情侶在快餐店準備打劫。

2文森特和朱爾斯去公寓搶錢箱、殺人。

3老大在酒吧收買拳擊手布奇，文森特與布奇第一次相遇。

4文森特買毒品。

5文森特奉命陪老大的老婆米亞，米亞吸毒過度，文森特救她。

6布奇反投注給自己並且贏了比賽，準備與女友逃走時發現金錶遺失，回去取時殺死文森特。

7 文森特與朱爾斯在公寓故事的回敘。失手殺人，處理屍體。

8 快餐店情侶搶劫的回敘，朱爾斯對他們的教育。

 

眾多研究者排出過各種各樣的敘事線路，筆者採用的主要是電影學院郝建教授的觀點，在此基礎上強調了文森特的線索性作用。根據昆汀在劇本中的敘述，他一共講了三個故事：索要贓款、晚餐、金錶。而筆者更支持郝建教授的觀點，認為劇本實際敘述了四個故事，快餐店的搶劫是獨立於索要贓款之外的另一個故事。這樣我們又可以發現，以上的示意圖又可以成為另一種形態：

一 快餐店搶劫 1、8

二 索要贓款 2、7

三 晚餐 4、5

四 金錶 3、6

我們的發現是，就單個時間的敘事順序而言，第一個故事被安置在開頭和結尾的位置，並且順序進行了完全的顛倒。這種顛倒中還包括了一小段重合的時間段，對於這一段時間，昆汀使用了一種叫做回敘的手法，並且將敘述的視角進行了改變，充分發掘電影之優於文學的視覺化特徵。以朱爾斯的視角重現片頭強盜情侶的搶劫動作。又如在段落7中，以神秘第四人的視角重現那神奇的不能斃命的六槍。這樣做至少可以避免觀眾的視覺疲憊，更重要的是提供更多的資訊量給予觀眾突破性的資訊收穫，從而使觀眾從敘事中獲得快感和滿足感。這種敘事學意義上的技巧性重複，使得昆汀影片披上一層詭異而顛覆的色彩。

而就第二、四個故事而言，在敘述順序上並沒有時間上的倒錯，但彼此進行交錯，在圖表上呈現出一種收縮性的敘述形態。尤其強調了文森特這個線索人物的存在。雖然這兩個故事本質上並沒有關聯之處，但布奇在自己公寓卻遇到了第二、三個故事主人公文森特並且將其殺死，是幾條故事線進行了交錯，從而也交代清楚了各段的時間關係，給予觀眾重新整合的契機。文森特在6中被射殺，又在7中重現，觀眾便終於能夠在一團霧水中逐漸看出版塊之間時間順序上的影子。事實上，這種交錯更多的意義來自於影像節奏的控制上，我們可以發現，在視覺上給予觀眾強烈刺激的段落是2、6，中間相隔的第三個故事中，也只有5刺激強烈，卻又以其浪漫和通俗文化的展示，區別於2、6中暴力的感官刺激，而隔在中間的段落，則屬於過渡性段落，昆汀善於使用這種看似閒筆的過渡，將影片情緒往完全莫名其妙的方向發展，繼而再忽然間將觀眾拉回，增強感官刺激的強度。

並且，結合故事一，我們又可以發現，在段落1里，強盜情侶舉起槍，故事達到最高潮，昆汀突然剪刀一揮，開講第二個故事，而在敘述到公寓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第四個人再對摺文森特和朱爾斯連開溜槍後的奇怪表情時再次收手，進入第三個故事，這種對於觀眾來說無限暴力的敘述方式人為將懸念做到了最高點，繼而在影片最後進行破解，於是就又暴力的將快感塞給了觀眾。

最完整和最正常的敘述是第三個故事的敘述，但我想這可能是因為這段中故事本身的刺激性太強，舞廳、舞蹈、毒品、吸毒過量，文森特發瘋似的飛車本身就宣佈這段道路不能夠進行阻隔和重組，與身俱來的奇特力量沒有必要再用結構來增強，否則就是適得其反。

 

通過我們的重組和分析，我們至少可以發現，昆汀這個敘事天才在敘事結構方面對劇情進行不計後果的切割、組接、重現，卻又巧妙的加入一些細節性的語句對下一章節的提示性暗示，並且始終強調線索人物的行蹤，使劇情完整、碎而不亂。圓滿的將一個圈形的敘事畫到最圓。

然而事實是，無論在表面看來這是一個多麼機巧多麼顛覆的敘事形式，本質上說昆汀還是一個在好萊塢經典類型敘事中泡大的孩子，他的顛覆，也只是經典類型內的顛覆，顛來覆去，也只是看上去很美罷了。天才之於土壤，還是土壤中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