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青春，是已經失去的青春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從得知《挪威的森林》要搬上大螢幕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停止過對它的關注——原因與無數的村上迷並無二致，這本寫於1987年的小說，是70後、80初那波人漫長青春期里唯一的經典。那時候，我們尚不知道岩井俊二，不知道奈良美智，也不知道蒼井空，但我們知道一個叫村上春樹的日本人，並會在不經意間故作深沉地說出：「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份永存。」因此，多年後，當心目中的那個有些孱弱的渡邊，脆弱又堅強的直子，明媚如小鹿的綠子要具象為某個他和她時，那份期待與忐忑，不亞於時隔十多年後即將再度重逢前的楊崢與文慧。
       在想執導《挪威的森林》的導演里，越南人陳英雄肯定不是名氣最大，也不是最適合的一個，但偏偏是他，打動了此前一直不願讓出改編權的村上。
       電影拍出來後，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的亮相以及此後日本的公映，收穫的卻是票房與口碑的雙悲催。儘管我明白拿經典小說來拍電影，本身就是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可看著海報上過於帥氣的松山健一和略顯老氣的菊地凜子，我還是為陳英雄捏了把汗。
       昨晚，MSN上一名好友的簽名改為「向發酵了的青春和渡邊們說再見」。我密她：「你看了《挪威的森林》？」那邊立即給我發來了一個網址，點開，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挪威的森林》。
       苦苦等待又猝不及防，我終於要與具象化的「森林」見面了。
       電影的開頭，是17歲的木月、直子與渡邊嬉戲打鬧的場面。之後，劇情急轉直下，木月以「燒炭」的方式自殺，渡邊遠走東京。與原著中渡邊在漢堡機場的回憶切入往事相比，這一改動是成功的。在有限的時間裡，一開始就將「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無疑更具殺傷力。
       後面的兩個小時裡，是腦海里盤旋的村上文字與陳英雄影像的交疊與衝突。直子該比菊地美吧？她那大餅臉和不相稱的年齡，與我想像中的直子相去甚遠；綠子該更活潑靈動吧？水原怎麼看都覺得像個越南女孩；渡邊有松山那麼陰翳那麼帥嗎？小說裡的那個他，不是要長久的相處之後，才會有「和他在一起也不錯吧」的感覺嗎？小說中也屢次提到下雨，但似乎不似片中那般浸漫過所有的愁緒，難怪有人詬病那是越南的「森林」而非村上的「森林」。當然，除了與「自我定義」的諸多不同外，電影也有不少堪稱經典的鏡頭，渡邊與直子橫躺在新綠沁人心脾的草原上忘情地擁吻；渡邊在漫天飛雪中，微笑著請求直子搬去與他同住；依然是在皚皚飄雪中，渡邊將綠子緩緩攬入懷中……最後，看著渡邊在大峽谷中痛哭失聲，我也不禁默然流下淚來，可與其說是為了直子的逝去，毋寧說是為著自己一去不復返的青春，以及業已麻木不再相信真愛的心靈。
      《挪威的森林》，這部我在中學與大學時代看過不下十遍的小說，如今竟已想不起其中的很多細節，正如書的開篇所言，以為永世不忘的，也會有被光陰沖刷黯淡的一日。雖然花些時間，還是能慢慢回憶起來，但「隨著歲月的消逝，時間花得愈來愈長，儘管很叫人感到悲哀，但卻是千真萬確……最後大概就會被黑暗給吞噬了罷？」
       是的，我已忘了在書中，渡邊是不是對綠子說過「我愛你」，一如我已想不起，在20歲的那個生日，你是不是對我說過「我愛你」。唯有逝者永存，17歲的木月，21歲的直子，我們每個如老去的渡邊般的人們吶，只能靠著記憶去度過那苟延殘喘的人生。
       算了吧，就算是村上親自執導，那片「森林」也未必完美無瑕，因為那投射了我們所有青春與愛戀的「森林」，是我們曾經擁有卻又失落了的地方，是永遠到達不了的彼岸。


PS：原文已發表於3月7日《春城晚報》，轉載請註明出處。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