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記憶與失憶

按理說，《初戀50次》和《藍色情人節》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兩部電影。前者故事獨特，浪漫溫馨，喜感不斷，更有令人欣慰的美好結局；而後者故事寫實，動盪不安，悲感不停，更有令人神傷的破碎結束。但是，或許是因為看這兩部電影間隔的時間不長，總感覺兩部電影從不同角度表現著愛情婚姻的現實之處，快樂的時候短暫，間斷；煩惱的時候漫長，連綿，它並不與時間長度絕對有關，更與戀愛、婚姻中的男女對痛感與快感的選擇性記憶強度相關，所以，打動人心的喜劇常常總讓人當時一樂，而令人心碎的悲劇倒是給人繞樑三日的餘味，情緒久久揮之不去。

《初戀50次》也是出其實很有寫實性的喜劇，一個男人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去經歷初戀，去喚起心愛的女人想起他曾經的好，這是一種痛苦，但是在影片中這又表現出一種幸運。它揭示了一個真理，初戀總是最甜蜜，兩人甚至都來不及發現對方的缺點拌嘴，一天就已經過去，待女子重新入睡後，又是一場甜蜜的初戀。而當女子忘記昨日之事，從錄影帶中去「被回憶」曾經發生的事情時，看到的又都是昔日最美好的時光，所以，她也是幸運的，她甜蜜的享受現在的甜蜜，甜蜜的回顧過去的甜蜜，這才叫在蜜罐中生活。而對那個男人來說，每天重新喚起一個女人的愛，是一種痛苦，但是比起面對一個天長日久後，數落你不是的老伴侶來說，似乎又沒那麼痛苦。無數文學作品都描述過，一個男人追求一個女人的痛苦，但是因為在追求，所以有目標，所以感到充實，別看都是些絞盡腦汁，夜不能寐的苦樣，其實小子都美滋滋的興奮著呢。而這部電影最妙的是結局，一個最庸俗的結局莫過於，突然間，老天被男子誠心感動，女子記憶大門頓開，奇蹟再現，王子與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本片不是這樣，醫學奇蹟沒有出現，女人依然只有一天記憶，但是男人卻用愛用心搭起了他們的小窩，他們的生活方式，於是我們看到，他們與女兒依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這一段段零碎的美好記憶，因為遺忘，反倒悠長。

而《藍色情人節》則讓人看了對愛情難免有些小小的洩氣，它表現了愛情破碎的過程，而且用了最殘酷的形式：美好的過去和殘酷的今天，兩條線索交相展現，表現著令人心碎的對比。兩位主演瑞恩•高斯林與米歇爾•威廉士用出色的演技，向我們展示著一場百無聊賴的，勉強維持的婚姻，他們試圖重溫昔日的甜蜜，卻發現那初戀時光的美好，遠非形式上的獨處與用力的去愛可以挽回。這段戀情的走向和這段婚姻的崩潰過程都那麼的令人熟悉，似乎是個固有模式，兩個年輕人在還未完全準備好的時候，因為懷孕擔起了婚姻的相互責任，而女的不甘不願，總希望婚姻生活多些穩定和成熟。而男的再次表現著男性的晚熟，以及這種孩子氣般的性格下，工作上的挫折，到性格上的不自信，進而到生活上的多疑和無安全感的不斷遞進和循環。這個時候，他們多麼需要一場忘記，忘記現實的不快，大睡一覺，醒來看到身邊有一盒錄影帶，上面全是片中那些他們甜蜜生活的片段，然後彼此相視，「原來我們過去一直這麼好，接下來讓我們繼續這麼好」。而殘酷的現實卻是，「我們曾經這麼好，但是現實這麼糟，接下來，為了避免更糟，還是趁早離開」。《藍色情人節》可以說是部「情感懸疑片」，一開始的動盪不安的婚姻生活，時而無趣沉悶，時而歇斯底里，但是交織著的曾有的美好時光，又讓人容易心生希望，是不是，最後，起碼留個我們一個雙方相視一笑的結局。然而，這部影片的結局又不走俗套，直面現實，男人留下背影，讓我們感到這對他們彼此都是解脫。

「睜一眼閉一眼」這般灑脫想必不是人人可以修煉到位的，倒是《初戀50次》的一次車禍給了一對情侶開了一個意外的天啟，當然，這也是撞上的，不是可以追求得到的。我們常常對於歡樂，總感覺太少太短，卻不知恰恰因為如此，在這樣的抱憾情緒和迫不及待的等待下一次歡樂的過程中，倒是忘記了對過去歡樂時光的嘴嚼和記憶中對它們的沉澱。而相反，對於痛苦，我們又總是覺得太長太多，總是想著自己多麼苦，卻不知恰恰因為如此，在這樣的自我哀怨中不斷強化著對痛苦經歷的記憶沉澱。於是，戀愛總是初戀美，婚姻總是蜜月甜，但是詭異的是，當我們一旦有了矛盾，提起過去多麼好，都是當年你如何如何，看看現在如何如何糟糕的記憶方式。而一旦有了矛盾，哪怕腦中閃過歡樂的點滴，又會馬上想起已經在記憶中紮根的痛苦，提醒自己不要被這歡樂的「假像」迷惑。《初戀50次》的浪漫很「假」，所以那麼美好，那麼遙遠；《浪漫情人節》的破碎很「真」，所以那麼痛苦，那麼寫實。如果我們有一點「失憶」的功能多好，彼此提醒自己的好，又何必糾纏昨日的你欠我，我欠你，爭執今日的你苦逼，還是我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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