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月亮消滅居心不良心理學家

（原載騰訊娛樂，為威尼斯電影節報導期間撰寫）

「打起屁股，pia pia pia……爸爸爸爸，好爸爸，壞爸爸。」

對不起，作為內心力量強大的觀眾，我並非柯南伯格新片《危險療法》的受眾——弗洛伊德或榮格精神分析學說的粉絲，於是當目睹榮格（麥可.法斯賓德飾）對其病人兼實驗對象再兼情人的薩賓娜.斯庇諾（凱拉.奈特利飾），以皮鞭抽打屁股當作喚起童年傷痛記憶的療效手段時，我只能膚淺的想著這首兒歌。

這個叫薩賓娜的俄國猶太女子，在電影剛開場，就以一副不可抑止的歇斯底里狀態被扔進蘇黎世的布勒霍爾茲利精神病院。那時剛滿18歲的她，碰上了時任該醫院內科醫生的榮格。

在《蝴蝶君》和《裸體午餐》之後，又一次投身傳記片類型的柯南伯格（相比之前兩部帶有極強個人實驗氣息的所謂「傳記片」，《危險療法》顯然要更純粹和類型花一些），暫時擱下自己的神秘主義氣場，而老老實實的摸索並組構著心理學前史中那些紛繁複雜的攀枝末節，那些與心理學奠基人弗洛伊德和榮格有關的正野史。並悄無聲息的將心理學和哲學愛好者業已熟悉的專業背景知識，悄無聲息的融入劇情，為推動故事服務。

譬如為一改精神病院簡單粗暴的治療模式，榮格帶著妻子向薩賓娜耐心示範其獨創的「字詞聯想」測驗法：藉著病患們對一連串經過挑選的字詞的回答方式和反應時間，來分辨出不同型態的心理情結及其原因，甚至嘗試將電壓檢流計探測皮膚和和線的方式來量度病患們的心理狀態（犯罪心理學中的測謊儀原型）。只不過，那些與影片主題——衝動與克制——相關的字詞，譬如誘惑、家庭等等，已經在電影的前部份就拋出，為以後榮格的行為邏輯進行著合理鋪墊。

同一時間，作為配角的榮格導師弗洛伊德（維果•莫特森）端坐維也納的辦公室裡，燃燒著一根根雪茄，讓全世界對其以自然主義為基礎的性心理研究立場心服口服。

青春的薩賓娜在榮格的這種談心療法中漸漸平靜了下來，週身散發著美麗的青春誘惑氣息，她像弗洛伊德那般不再壓抑懵懂的性意識，偷吻了榮格，也讓恪守人類崇高精神抱負的已婚有子醫師，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尷尬內心世界。薩賓娜童年被父親抽打的陰霾，竟然也得通過榮格的「其人之道」來進行心理補償。於是乎，夾雜著情慾、性虐的治療，導向了榮格完全不能接受的歧途。

毫無疑問，理性的科學家選擇了家庭，並激發起自己與弗洛伊德完全相反的研究脈絡，在心理學的研究領域上從此分道揚鑣。這也實在算是後世人類的一大幸事。可那位從研究決心到學術參考上，都幫了大忙的女子薩賓娜該怎麼辦？必然要孤苦伶仃的為科學家、為人類未來讓路嗎？

如若她置身如今的網路資訊爆炸年代，會否成為豆瓣上著名月亮小組的聲討人之一呢？（一個本意旨在聲討蹭吃蹭住蹭妞兒的搖滾樂手之小組）並振聾發聵的發動群眾，代表月亮消滅居心不良心理學家。總在扮演維多利亞時代優雅美女的凱拉.奈特利，此番變為聲嘶力竭又綻放天才光芒的病患，幾乎掙的面部脫臼的表演顯然是奔著奧斯卡而去，但也不可避免的會被刻薄為某種「過度」，但至少這個標準英倫姑娘對俄語口音的嘗試，也是值得肯定的表演努力。

不好說薩賓娜的報複意圖和對榮格的情誼，哪一個更強，畢竟榮格是讓她「成長」的第一個男人。分手不久後，薩賓娜隨即與另一位瑞士心理學家結婚，並在十月革命後，滿懷對布爾什維克的憧憬回到俄國，在莫斯科創辦了第一家運用心理學進行幼兒教育的白色幼稚園（據稱史達林的兒子也曾上過這所幼稚園）。

可想而知，薩賓娜隨後的可怕遭遇。大清洗年代的蘇維埃代表著史達林太陽，從階層上消滅著資產階級傾向的科學家；德國法西斯隨後的大規摸入侵，又直接從人口上銳減著俄國猶太人。1942年，德軍侵入頓河畔的羅斯托夫，薩賓難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