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我是誰？別問誰是誰！

      《春嬌與志明》並非狗尾續貂之作。但如果你帶著過高的期待觀影，從一開始心情曲線就會從高位回落，回到經濟危機中它該處的位置，直到最後，不經意間又像道瓊斯指數一樣重返13000點。對，一千個十三點，我保證你會有同感。所謂十三點，大陸語境中一般叫做「二」。

       續集大部份被命名為《XXX二》，因為和前傳相比，通常都會很「二」。春嬌放到了前面，那麼顯然志明就「二」了。其實，《春嬌與志明》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點「二」，反倒是客串的黃曉明沒期待中的那麼「二」了。

        彭浩翔從來都不是個普通導演。普通導演不是在重複別人，就是在重複自己。如果《志明與春嬌》被廣泛認為是一部文藝片的話，那麼接拍《春嬌與志明》彭浩翔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答案就像楊冪的身材一樣，呼之欲出。

       目標是「二」，路徑是什麼？彭浩翔走的是極簡路線，即重複「一」。

       片名的重複。《脂粉客和嬌婆》變成了《嬌婆和脂粉客》。

       結構的重複。開場都是嵌入一段驚悚片，《志明與春嬌》很快剪接上街角眾煙友講鬼故事鏡頭，還原故事的邏輯起點；《春嬌與志明》則接回到兩人在家中看片的恩愛現場。從形式到內容，讓觀眾迅速從「二」對接上「一」。結尾都是在LIST快播完後再殺個回馬槍，給大家一個「SURPRISE」。

       情感模式的重複。都是在瞞著各自的現任的情況下，簡訊、聚餐、唱K、上床~~~

       生活的本質就是重複。生活在別處，那是米蘭·昆德拉的臆想。電影導演多有大師情結，科班出身的尤甚。這種情結一旦膨脹會變成端著的架子，上的去，下不來，最明顯的後果是故事都不會講了。

       彭浩翔至少是一個能流暢講述故事的導演。但再會講故事的人，再好的故事，也忌諱重複。到了這樣的瓶頸，也最看得出匠氣和才氣的區別。彭浩翔想做的，不只是技術性的起承轉合的流暢、更是把一個故事風乾為一個時代的鏡像。

        《志明與春嬌》中，基於港府增加菸草稅決議的背景，故事和時代之間形成了一種互文關係，電影和香港影迷間則建立起一種默契。而《春嬌與志明》中並沒有類似的明晰背景，看似流於膚淺，不過，彭浩翔的重複在有意無意中把一個俗套的感情故事抽象為了一個時代的前景。一如他寫的電影預告文案：「一起到戲院重溫那幸福，散場後街角打個邊爐唱個K曖個昧，再到曼春天排半小時等入閘。」

       在這個意義上，《春嬌與志明》很容易被貼上「大螢幕電視劇」的標籤。但這往往會成為一種不必要的誤導。雖然在電影時態上，它給人一種現在進行時的錯覺，而那些經典的文藝片，不管是《情書》還是《情人》，基本上是現在完成時。

       彭浩翔不是詩人，倒像是外科醫生。《春嬌與志明》也如一把手術刀，遊刃在現代人的感情病灶間。他告訴人們，那些耳熟能詳的抽象名詞，如時空距離等，不是解釋而是遮蓋了真實的問題。

      正如電影一開始，志明春嬌之間已經有了隔閡與疏離，然後志明才動了遠走北京的念頭，而不是相反。而志明春嬌在北京舊情復萌，也絕不是春嬌的到來解決了距離問題，而是各有新歡後，志明又能回到自己習慣的略帶刺激的偷情模式。其實，在香港的時候，春嬌就發覺了志明在和前任惠英偷偷摸摸來往的事實。

       志明對此的解釋是「我在中四後就沒長大過」，而春嬌事實年紀比他還要大上幾歲，這好像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在年輕漂亮的空姐尚優優出現在後，春嬌問同事「她比我年輕，胸比我大，她真的比我好對不對」？她或許想要的是鼓勵，不過同事的回答更是犀利：「女人從二十到三十，是一個從少女變大媽的過程。不過你比起她倒是立於不敗之地，因為你已經是個大媽。」

       於是她努力的想擺脫張志明，結果卻變成了另一個「張志明」。你找年輕空姐，我就找成熟多金男。張志明神神兜兜，余春嬌也變得呆呆萌萌，沒想到這居然成為吸引熟男SAM的利器。這個事實沒有她讓驚喜，倒是驚詫不已。

       於是春嬌去KTV點唱《別問我是誰》。按她年齡推算，這很可能就是她中四那年的作品。那是一個做事情「從來不問對不對」的年齡。也是志明白稱的心智年齡。

       最後志明做的那件事確實也符合這個自我判斷。

       問題是為什麼去意已決的春嬌會被感動到淚流滿面，然後就欲走還留了？答案應該是，志明了解了她是誰，或者說願意用心去了解她是誰。最後的橋段呼應了彭浩翔處女作《買兇拍人》，張達明在爭分奪秒的片場為樋口明日嘉寫日文劇本，把這個習慣了被粵語呼來喝去的港漂女優感動到不行。

     《春嬌與志明》通過隱喻的方式，揭示了這個時代情感病毒的病原體就是自我中心。

     在四人關係中，志明和春嬌從最初對自己心事的遮遮掩掩，到願意去了解對方，甚至把自己變成對方，所以成了。

       至於其他兩個人，有兩個有趣的片段，空姐尚優優在感情開始與結束都在玩一個拍立得相機，然後對志明說「我要留住這一部份的你」。而熟男SAM則是在約會和工作的矛盾中把春嬌帶到自己主持的公司內部會議里，檯面上說的話是「明天的談判最重要的是態度。要給對方一個不能拒絕的價格」。然後悄悄告訴調侃他很「MAN」的春嬌「這是從《教父》里學的」。

       表面上看，這些片段似乎應該是情趣和誠懇的表現，實際上是一種想把對方納入到自己的框架中來強勢。如果再聯繫到兩組人分別來自香港和大陸的身份，那麼彭浩翔這種隱喻簡直犀利到可怕。

       說這部電影犀利也好，平庸也罷，到了演職員名單結束後的揭秘時刻，所有的預判都會煙消雲散。類似於《情書》的結尾，岩井俊二讓藤井樹淚中含笑，彭浩翔則讓「腦殘粉」們在一場哄堂大笑中悄悄抹去眼角的濕潤。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