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蛋進化論》，另一種1984

高學歷高智商者晚婚晚育甚至不婚不育，蠢蛋們卻瘋狂交配子孫繁盛，長此以往，豈不逆向淘汰？

順著這個邏輯，影片推演出一個驚人的低智社會——人們的普遍智商降到及格線以下，五百年前的一個平庸廢柴冬眠醒來竟成了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奇怪的是這個社會都已經蠢到拿佳得樂澆地了，竟然沒有因饑荒和失序而徹底崩塌，只是顯得有些破爛而已——看意思大概是靠先輩們留下的自動化機械勉強維持。

乍一看這劇情和Wall-E或人猿星球有點像，其實大有不同：Wall-E中的人類只是被自動化飼養得變胖變懶了，智力卻看不出很大退步；人猿星球中人類雖然已經徹底成了牲畜，但這是由於爆發性的全球技術災難（老版是核戰爭，新版是生化病毒）造成的毀滅性後果，雖然悲催，倒也悲壯。

可Idiocracy中的人類社會卻是平平安安，在一片歡聲笑語中走向衰亡的。在我看來，此片倒很有些1984的神韻。雖然沒有電幕，沒有友愛部，沒有短缺經濟，但1984令人絕望恐怖之處本不在於暴政與窮困，而在於人類社會的停滯和均一化。

Idiocracy的人類世界也是如此，雖然沒有人刻意閹割語言，但英語照樣退化了；雖然政府沒有禁止人們自由地思考和審美，人們照樣失去了思維、審美的能力。同樣是緩慢而堅定地走向人類之死，1984的社會有著較為精巧的結構，Idiocracy則是自生自發，自我毀滅。

與老大哥相比，Idiocracy的世界中有另一把閹割刀，那就是「娛樂至死」的三俗商業社會。也不知是腦子裡只有性和暴力的蠢蛋們催生了滿足性慾和殺戮欲的娛樂業，還是只知靠刺激人獸性的娛樂業培養出了一批批蠢蛋？或許該說是相輔相成的。有趣的是影片的製作本就走的低成本喜劇的路子，屎尿屁齊流的下三爛在這主題下倒十分契合，頗堪玩味。

話說回來，影片對蠢蛋社會的設想還是略顯粗暴的。雖然設定人類的智力不升反降可算是一種對進步主義史觀的反動，但另一方面，斷定低收入低教育人群的子女智力較低本身又帶有強烈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傾向。事實上我們完全可以用另一種角度來解釋：權貴階層衰微，草根階層崛起，孰知這不是歷史上菁英治國的常態？

一個更嚴肅的問題是，對人類社會來說，人的智力是否是一種可以單獨剝離出來，並被作為人類社會決定性維度的東西? 事實上很多時候，聰明和德性是很難區分的。即便勉強把智力剝離出來，難道用IQ這一簡單粗暴的指標，就能恰當反映出人的智力水平嗎？

回到娛樂至死的美國人，或許比起說「他們變得越來越蠢了」，不如說「他們的文明已經發展至頂峰，正在步上不可避免的衰亡」更為確切，可即便如此，好萊塢一部如此普通的二流喜劇，仍然足以甩任何一部中國同類型電影子十條街。

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一個既娛樂至死，又1984的社會，可不得蠢上加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