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男青年的見習愛

我從沒如此深切的感覺到，如此超脫於自身，卻依存於世界。——加繆
「我是金錢，是流動在無望之人手中的／一張鈔票／隱忍在暗中無法哭泣／噤聲沉默／淚水卻自顧滑落／而這是一切不幸的所在．」
開篇是Henry獨身一人游戈在迷幻的夜色里，這篇旁白就在這時填下背景和基調．他的整個的無助感、飄泊感和無根感讓人如感同身受。母親的自殺、那盒錄影帶、外公的宛然精神失常……他的慘澹的童年和身世之謎給他的心理帶來了極大的陰影，而且一切與自己有關的東西彷彿都隨母親去了，包括快樂，包括歸屬感，連同自己都好像和整個世界「分離」了一般。他隨身都帶著筆記本，通過記日記來剖析世界，渲泄情感——「無論感受到什麼／我都如實表達／我對自己坦誠／我是年輕的／也是衰老的／並且無數次從心底感到蒼白／摒棄信仰／放逐自己／我就像你」。這是一個對外部世界封閉的人，這是一個自閉的男青年。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自閉的人，卻選擇去做一名臨時教師，因為他深知「在孩童的成長道路上，有個人來告訴他該怎樣去抉擇是多麼地重要。」於是，他像是鳥兒一樣在各個學校里只稍作停留，待點亮幾盞心燈後就飛遠。一來是由於他個人的自閉，不願與外界發生固定的聯繫，近乎本能地去抵制來自他人的愛，雖然他渴望愛；二來是需要去拯救的孩子太多了，你看看這美國式的教育下的老師和學生們，簡直是對現代文明的反抵制：到處傾瀉的粗言穢語，學生對教師的公然叫囂和對其人格的肆意踐踏，老師的無奈和束手無策，家長對孩子的縱容放任以及對教師的無理取鬧……這些幾乎是我們意淫過多少次的場景啊！這讓我們這些長久接收著「尊師重道」觀念的九年義務教育的中國學生情何以堪！
但是這種與世界的脫離還是被打破了。外公死了，直到臨死，也沒能告訴Henry他的罪惡，更沒在筆記本上寫下隻言片語，這個能打開自己童年疑惑的鑰匙就這樣沒了。而Henry在回家途中偶遇的失足女艾瑞克a闖進了他的生活。她為他做早餐，陪他照顧外公，和他一起逛超市，最重要的是，她走進了他的內心，他把他的藏在心底而反覆湧出的童年記憶講給她聽，而她大概是他童年那段記憶的第一位聽眾。很快，Henry發現自己習慣了艾瑞克a的存在，並感受到了那份他渴望已久的愛，外部世界開始與他有了固定的維繫，這時，他固有的自閉和童年的關於母親與外公的記憶報警了，他把她送到了收容所，一位少女的愛就這樣被他本能般地排斥開來了。影片的最後是一個開放式的收尾，我們無從知曉艾瑞克a是否得了愛滋，也無法證實Henry是否能打開心結接受來自艾瑞克a的愛情，但是那個沐浴在金色暖陽裡的大大的擁抱給了我們些許心理安慰。
有人說，人類總是處於矛盾之中，總是在尋求自身與世界的分離，希冀在這兩者之間進退自如，這樣才會感到安全和自由。我想，「自身」代表著對外的疏離和對內的探索，就像是隔著櫥窗看錯綜複雜和世界，這樣遠離於其之外，才能看得更清晰，更有安全感；「世界」則是「自身」的擴展，而且是「自身」的依附之所，脫離了「世界」，「自身」就無從談起，但也正是在與「世界」的聯繫中，才會有歸屬感。那麼怎樣去平衡這「世界」與「自身」呢？影片或許給了我們一種方法——寫作和閱讀。在寫作與閱讀中暫時獨立於「世界」之外，撥開現實的迷霧，探求「自身」，做出正確的選擇，開啟新的生活。
在觀景的整個過程中，我一直被影片的壓抑無望的情緒牽引著，它的基調是如此的灰暗和絕望，明亮溫暖的色彩在這裡顯得是那樣的奢侈而且吝嗇，但也正是這樣，結尾處的擁抱才讓人無限回味。影片的很多鏡頭都是直接對準演員的面部，通過面部表情和言語來展開故事，可以看出剪輯上花了很多心思。低沉感傷的背景音樂在這方面也有很不錯的表現。看完整部影片，不得不深吸一口氣——綿綿無邊的無力感啊！
不得不提的是，布勞迪的表演真真是愈發爐火純青了，需要怎樣的功力，才能在同一張臉是同時展現出深邃憂鬱的眼神和純真溫暖的笑容。
最後，再衷心地祝福一句，希望這位自閉的男主角的見習愛有個好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