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揉皺的鈔票

 「我的靈魂與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而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這是《超脫》開場的第一句話。就像上世紀80年代純文學刊物里大量出現的小說那樣，分為若干章節，試圖在每一部份用哲學家的話來闡釋小說的主旨。《超脫》就是這麼一部充滿哲學與文學意味的電影，用偽紀錄片的方式，探討了代課教師亨利內在心靈與外在世界的關係。
     一開篇的那句話，出自存在主義哲學家、文學家加繆的《局外人》。加繆把《局外人》的主題概括為一句話：「在我們的社會裡，任何在母親下葬時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險。」 亨利始終在回憶著自己的母親，關於母親自殺那一天的點點滴滴的童年回憶，幾乎無時無刻不圍繞在亨利的腦海里。
     亨利是一名代課老師。這個身份讓他能夠更多地與青少年接觸。即便是在壞學生充溢的邊緣公立學校，學生們對生命的反思似乎也比成年人更多。他們脆弱、敏感、易怒，亨利憂鬱地看著這些學生們，嘴嚼著「孤獨」，也為他一直走不出的童年。
     和哲學聯繫在一起的電影，似乎就意味著沉悶。而悶的電影有時候就像少年時驚慌失措看到的景觀，會擊中我們敏感的心。《超脫》不悶的地方是說出來，用文字，用亨利的敘述，用亨利周邊人的敘述，讓影片像流動著的文學或哲學書。在冰冷的推拉鏡頭下，局外人的孤獨、卡夫卡的荒謬，都在奧斯卡影帝阿德里安·布洛迪的臉上。
     整部影片的情感基調是孤獨感。電影中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孤獨的，哲學層面的孤獨。一位每天生活在痛苦世界中的教師，每天都在詛咒不受管教的學生與不可理喻的家長。一位有藝術天賦的女學生，因為體型肥胖長期被同學和家長謾罵，永遠接受著來自父親的指責。還有亨利從街上接到家中的雛妓，用漫不經心來掩飾被強姦的真相。亨利則走不出他母親自殺的童年往事，從一個學校逃到另一個學校，害怕與別人建立長久的、穩定的聯繫，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超脫」這一切。
     《超脫》有著極為豐富的意蘊，思考著生存、死亡、靈魂、孤獨這些哲學命題，也思考著女性地位、教育這些社會問題。亨利形容自己「像一張揉皺的鈔票，在社會上流動」。我們常常有無力感，被物化感，但未必能形容得像亨利這麼到位。在焦躁的、被往前推著的麻木生活中，花一個多小時沉浸在這張「被揉皺的鈔票」的呢喃中，生活還不至於讓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