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十分，情歸濃處

某年某月某日，參加某場婚禮。

也不知是婚慶公司出的么蛾子，還是小倆口自己整的愛情創意：新娘先入場，站在禮台中央，新郎攥個麥克風邊走邊唱，走到新娘跟前歌算唱完，單膝跪地當眾示愛。

我們這一桌離得遠著呢，在座的幾位也算話少厚道，隔著老遠，呵呵一樂。但是吶，當新郎的膝蓋「嗵」得一聲著地時，隔壁桌傳來一個男聲，理智、冷靜、不依不饒地表達自己的不滿：「雙膝跪……」

……

之所以想到這一段兒，是因為《月色撩人》裡的開始一段兒，簡直異曲同工。


男人想著求婚，不知如何開口，抓耳撓腮。含含糊糊終於說了句，女人立刻來勁兒了。

女：「跪下。」

男：「噯，我身上這套西裝好貴噠。」

女：「我知道貴，還是我幫你挑的，相配的褲子就有兩條。男人向女人求婚，就該下跪。」

男人，按捺委屈，雙膝跪下，膝行至女人裙邊兒，滿餐廳的人都沒心情吃飯了，專心圍觀。

女：「戒指嘞？」

男人沒準備，旁邊桌的男客都要抓狂了，沒戒指，那兒哪兒行吶。

女：「你的尾戒挺不錯，先將就一下吧。」

男：「噯，這戒指我自己還挺稀罕的吶。」

旁邊的一幫男客恨不得跳過來現身說法，說明一枚戒指在此情此境，是多麼重要。

戒指終於拔下來，套在女人手指上。

女人微笑，點頭應承。

周圍那群起鬨架秧子的人吶，差點喜極而泣。

……

生活和電影，肯定有相通之處。

不然不會這樣：莊重與荒誕並行，內斂與炫耀混淆，既歡天喜地又愁腸百結。


比如《月色撩人》中的女主角洛麗塔，就是上面那個剛剛接受求婚的女人，她給所有的親人訴說自己即將結婚的好消息，人們為她高興或者不以為然。母親問：「你愛他嗎？」洛麗塔回答得嘎巴脆：「不愛。」

或者，算是有點兒喜歡，但是，不愛。

這一丁點兒感情，對婚姻來說，也許足夠；對於洛麗塔的生活而言，只是引發更多的混亂罷了。

尤其是她這樣的女人。

37歲，喪偶，在一個吵吵嚷嚷又冷漠枯寂的義大利裔家庭中，她孤獨了7年。

年輕的時候，當然有，對她而言，彷彿太遙遠。

她把愛情當做信仰，等到28歲才遇到真愛結婚。父親並不讚成她的婚姻，沒有關係，只要兩人相愛，婚事一切從簡，沒有婚禮、沒有婚宴、沒有婚戒與婚紗。幸福時光，短得驚人，丈夫遭遇事故離世，她孑然一身。然後的7年，她悲傷、壓抑、忿忿不平，曾經的失去被她視為揮之不去的噩運。

雖然在工作場合，總有異性向她獻慇勤，她感知，卻不回應。她用深灰的厚呢大衣裹住自己，任憑糾結的髮捲混雜著花白的髮絲，甘願自暴自棄。在異常寒冷的冬天，終於有人向她求婚了。

這是個不靠譜的人，她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求婚，她卻還不肯願承認。

婚姻不是簡單的事。洛麗塔看看自己的父母就知道。

洛麗塔的父親和母親，也曾有過熱情如火的戀愛時光。

正如洛麗塔的舅舅始終唸唸不忘：想當年……

「當年」，這字眼本身就有無窮魔力，年輕人的愛情，熾烈、瑰麗、神奇，滿月之夜的守候，成全了姻緣，也黯淡了生活。如今，洛麗塔的父親已經聽不得任何關於當年的回憶，他老了，妻子老了，愛情似乎也老了。他成為一個富有的商人，用蠱惑人心的方式哄抬價格，然後，用同樣的腔調和字眼，與情人談情說愛。忠誠變成無趣的東西，妻子是應該保持距離的人，寡居的女兒要再婚簡直就是笑話。

如果這就是婚姻的結局，洛麗塔顧不上，即使厭倦，也要先去擁有。兩手空空的人，連喪失都是奢談。她卯足了勁，想辦好婚禮，按照未婚夫強尼的指引，第一要緊的事，是要和強尼的弟弟羅尼聯繫，寶貝弟弟要是不參加婚禮，一切都無從說起。

這兄弟倆已經五年沒有聯繫。原因……非常巨大。洛麗塔明白為什麼時，才充分知曉未婚夫的不靠譜到了何種極品的程度。因為強尼的二百五，羅尼失去了左手，失去了新娘，失去了五年的時光。洛麗塔成為理所當然的出氣筒。

洛麗塔非常沉著，她試圖開導倒霉的羅尼。如何說服別人忘卻痛苦，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把自己的痛苦敞開亮給對方。太過坦率，所以混亂，對於強尼的感情只是好感，對於羅尼，最小的摩擦都燃起火花，他們相愛了。熱情一發不可收拾。洛麗塔在傾心和克制中，兩相為難。她需要假裝一切尚未發生，當然，這需要羅尼的配合。羅尼的要求很簡單，陪伴他，聽一場歌劇。洛麗塔痛快地答應了，順水推舟，再之後，各種劇情直轉急上，直至水到渠成。

洛麗塔的母親所糾結的問題：所謂愛情，男人究竟為什麼追求女人？洛麗塔本人難解的矛盾：她耐得住寂寞，會不會敗給等待？她等到的結果，是不是她真正所願？洛麗塔的父親無法控制的沮喪：他的生活是不是建立在虛無之上？

電影本身的答案是：命運乖舛，不容計劃，內心可能莊重，行為卻避不開荒誕；真情內斂，積久不發，最終噴湧而出，炫耀也成尋常；因為愁腸百結時，深知人生況味，幸福來臨時，才能無所保留，歡天喜地。

整部電影的故事，僅僅發生在三天之內。電影中的人們，熱情和消沉、激烈和混沌，都和城市上空高懸的一輪滿月有關，始於此，終於此。電影中充滿20世紀80年代的時代色調，讓人感覺美好。雪兒在片中美麗驚人。至於凱奇兄，可以看到他極為年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