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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陣俱樂部--Fight Club

搏击俱乐部 / 搏击会(港) / 斗阵俱乐部(台)

8.8 / 2,326,816人    139分鐘 | 151分鐘 (workprint version)

導演: 大衛芬奇
演員: 布萊德彼特 艾德華諾頓 海倫娜波漢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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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多

2012-11-29 18:06:01

和叔本華單挑


關於叔本華的身世,有無數個版本。據說他生於商業望族,父親給他留下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用今天的話說,他是個標準的「富二代」。但是這個富二代眼中的人生卻並不美好(蓋因其時沒有部落格不能炫富),他說:「人生如鐘擺,擺於無聊和痛苦之間。」叔本華17歲時父親跳河自殺,愛風情的小說家母親搬家至魏瑪,與歌德過從甚密。歌德說你兒子叔本華是個天才,這母親沒有驕傲反生嫉妒,在一次與叔本華的激烈爭吵中將叔本華推下樓梯,叔本華一怒遷出家門,與母親徹底鬧翻,這一年他26歲。四年後他出版了《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除了歌德的認可和鼓勵,學界毫無反響。兩年後他到柏林任教,希望在學術上與黑格爾一較高下,結果黑格爾的講座場場爆滿,而叔本華的聽眾卻從未超出三人。又過了兩年,叔本華在一次爭吵中將房東老太太推下樓梯,使其致殘(叔本華對女人的態度基本上就是兩個樓梯決定的)。法律判他供養老太太一生,老婦人死的時候,叔本華如釋重負。

1996年恰克•帕拉尼克出版了他的第一個長篇小說。1999年大衛•芬奇將它拍成同名電影,這就是電影《搏擊會》(又名《搏擊俱樂部》)。號稱青年人的黑暗聖經。《搏擊會》的上半部份講述平庸的主人公遇到了卓絕的泰勒•德頓,下半部份講述泰勒•德頓的瘋狂舉動令主人公瀕臨崩潰,結尾主人公用比泰勒•德頓更瘋狂的舉動結束了一切。

影片像叔本華的鐘擺,從無聊擺動到痛苦。

說到無聊,我們也一樣。而且我們並不以無聊為恥。這一點,週末去宜家看看那些為餐桌顏色意見不同而翻臉的情侶就知道了。我們何嘗不像主人公一樣,想把自己家佈置成雜誌。「從前我們看色情圖片尋找刺激,現在我們看產品簡介。」有機會我真想去柏林看看,當年叔本華租的房子裝修如何?這可以幫我判斷叔本華到底是不是一個虛偽的人,因為他說:「所擁有的越多,越增加對痛苦的感受力。」當然,他的「擁有」並不單純指物質。
「工作不能代表你,銀行存款不能代表你,你開的車也不能代表你……」大約所有中國人心裡想的都與這句話正相反:我的工作能代表我的地位,我的銀行存款能代表我的財富,兜裡的錢,身上的衣,都能彰顯我的與眾不同,要知道,中國人是最講「范兒」的。片中主人公明白這些精緻的產品包裹不了自己空虛淺薄的靈魂,為了戰勝失眠與無聊,他奔走於各個疾病互助團體,僅僅因為「快死的人說話特別有份量」。他的靈魂在渴望著有重量的東西。

但這一切很快就被一個叫瑪拉的女人毀了,這女人和自己太像,甚至比自己更渴望抓住有重量的東西,主人公在瑪拉身上看到了自己全部令人髮指的缺點,他感到噁心,恨她不死。就是這時卓爾不群的泰勒•德頓出現了。德頓用自己的聰明與決絕時刻感染著平庸的主人公,電影進入到主人公與泰勒•德頓短暫而激越的蜜月期,但是很快,泰勒•德頓就超越了主人公心理底線,主人公終於發現,泰勒•德頓其實就是他自己由於渴望而分裂出的精神幻象。不可迴避的,痛苦來臨了。

    所有的痛苦都來自誤解。首先,泰勒•德頓的存在本身就是主人公對自己的一次誤解,誤以為自己需要那麼極致,錯誤的估計了自己的容量,其實「我」根本盛不下一個泰勒•德頓。其次的誤解來自瑪拉,瑪拉分不清泰勒•德頓和「我」,她僅僅是需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如此需要一個有趣又有力的東西將她填滿。最嚴重的誤解來自那些「太空猴」。「鮑勃」之死。「死後就有了名字。」——那明顯是一個誤會。但主人公早已有口莫辯。被誤解,這是一切卓絕者的命運。也是他們所必須承擔的痛苦。叔本華說:「智力愈發達,痛苦的程度越高。」黑格爾在彌留之際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最理解我」然後閉上了眼睛,弟子們還沒來及哭,黑格爾又睜開了眼睛「就算這個人也不理解我。」說完嚥氣了。他死後弟子們按自己的理解將他的學說分裂成無數學派。一如我們的孔子,不斷地被篡改和塗抹。「誰在魯國的鄉間小道上看到過我的身影?誰享用過我親手醃製的臘肉?誰,在一次私人談話中小偷般記下了/那些完全不屬於我的可怕的言辭?」(清平《孔子》)

誤解必然導致孤獨。我想恰克•帕拉尼克也是孤獨的,據說他祖父謀殺了他的祖母,又用槍轟掉了自己的腦袋,他的父親經歷三次婚姻,通過當地小報的交友欄目認識了年輕的唐娜,唐娜的前夫將唐娜和恰克的父親射殺,又將他們的屍體和他們過夜的小屋一起焚燬。成年的恰克和一幫古怪離奇的朋友生活在遠離都市的農場裡,寫一些截肢的時尚模特愛上變性人的小說。是什麼樣的孤獨才能迫使一個人寫出《搏擊會》這麼離奇的故事?
叔本華有篇散文叫《關於獨處》,通篇闡釋孤獨的必要性和高尚度。但我存著懷疑,不知道終生未娶的叔本華是不是一個虛偽的人,孤獨真像他說的那麼享受?「歷史上的名人,你想和誰打?」我想和叔本華單挑。與《鬼火》的結尾不同,我不會選擇自殺,和德頓一樣,我選擇用單挑來增強我們的關係,雖然你不愛我,我不愛你。但我拳拳到肉,一樣可以給彼此留下,永不磨滅的傷痛。

如果對無聊的反抗和對孤獨的痛苦詮釋,還不足以使這部片子稱為經典的話。那麼結局透露出的一絲溫情是讓這部憤怒的電影得到了昇華。「我們相遇的時候,碰巧是我人生中最詭異的一段時間。」這句話是對瑪拉說的,飽含著愛與歉意,使電影的主題超乎叔本華的「無聊和痛苦」之上。





*該文已刊發於《看電影•午夜場2012年8月號》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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