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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武者--Kagemusha

影子武士/Kagemusha/KagemushatheShadowWarrior

8 / 27,456人    180分鐘 | Argentina:162分鐘 | USA:162分鐘

導演: 黑澤明
編劇: 黑澤明 井手雅人
演員: 仲代達矢 山崎努 萩原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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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3-02-25 03:51:20

《影子武士》電影劇本


《影子武士》電影劇本

日本黑澤製片社/東寶公司出品(1980年)
編劇:黑澤明、井手雅人
導演:黑澤明
主要演員:仲代達矢(飾 武田信玄和影子武士)、山崎努(飾 武田信廉)、獲原健一(飾 武田勝賴)、室田日出男(飾 山縣昌景)
譯:李正倫

1.躑躅崎的武田府邸接見下屬議事的房間
房間裡有三個人坐在較高一段的草蓆上,另一人坐在下手的坐墊上,第三個人則坐在較低一段的鋪木板的地方。這三個人,不僅是容貌、體格完全一樣,而且都穿著同樣的方領武士禮服,坐的姿勢也完全相同,所以,讓人感到非常神秘。
武田信玄(注1):嗯,很像!
武田信廉:豈止很像,簡直使我感到還有一個兄長呢。多年來,我信廉一直給兄長當替身將軍,儘管和您惟妙惟肖,但是也像不到這種程度。
信玄:(用下巴頦指了指坐在板鋪上的那人)你在哪裡找到的?
信廉:從無釜河的河灘上揀來的。
信玄:無釜河的河灘?
信廉:是,就在那河灘的刑場上,他倒掛在高杆上正要處以磔刑的時候,我路過那裡看到了。我靈機一動,心想:拿他作為兄長的替身將軍也許可以,這樣,我就要下來了。
信玄:幹什麼的?
信廉:是個在本管轄境內到處作案的盜犯。這傢伙很倔犟。怎麼嚴刑拷問就是不招。懷疑他的人說,也許他曾經殺過幾個人呢。
信玄:那些懷疑他的人們,談過這傢伙和我一模一樣等等的話嗎?
信廉:沒有。人們只是說過,因為我和兄長一母同胞,所以才看我和兄長一模一樣。可這傢伙的髮式、舉止、談吐等等,完全是個無賴。所以任何人連想到都沒有想過他和兄長模樣相同這回事。就說我信廉吧,只有這樣修飾打扮起來的現在,才和兄長模樣相同,才使人大吃一驚。
信玄:(注視那人片刻之後)他的身世呢?
信廉:問題就在這裡。要說純粹是陌生人的相似吧,可也未免象得過了頭。我想,說不定就是咱們父親大人信虎閣下的私生子……
信玄:(一愣)
信廉:……可是,這傢伙是個流浪漢,他出生地是奧州,這和父親大人沒有任何關係。
信玄:信廉,即便如此,一個將要處以磔刑的人,不論說和我多麼相似,也不該考慮讓他當我的替身吧。
信廉想要說什麼,沒等他的話出口,坐在木板鋪上的那盜賊發出旁若無人的笑聲。
盜賊:嘿嘿嘿,我最多是偷五貫錢或十貫錢的小偷而已。為了竊國弄權不惜殺人如麻的大盜根本就沒資格稱我為惡人!
信廉:老實點兒!野蠻東西!
盜賊:哼!反正我已經是個被倒掛高杆處以磔刑的人啦。我一隻腳已經踏進油鍋地獄的油鍋裡了。你嚇唬我,連個屁用也不頂。要殺要剮隨便吧!
他把禮服下擺往上一撩,索性盤腿大坐。
因為他話說得如此粗野,信廉大怒,他手按刀柄想要站起來。
信玄制止他,心平氣和地一笑。
信玄:不要緊,有話你只管說。
那盜賊面對信玄如此態度,面露怯色,沉默不語。
信玄:你要不說,那就我來說吧。我這個人,慾壑難填,兇狠殘暴,是天下第一大盜。為了竊取天下,決心不計任何後果。但是啊,在以血還血的當今之世,不論任何人,只要他志在取天下而號令天下,他就不可能不使血流成河,屍骨成山!
盜賊聽到信玄如此豪言壯語,不由得屈膝趺坐。
信玄以威嚴的眼神看了那盜賊一眼,然後對信廉發話。
信玄:他直言不諱,很好。也許是個有用之材。交你訓教去吧。
說完,站起身來。
信廉匍匐行禮。
盜賊也連忙傚法。

2.字幕
天正元年(注2)。

3.野田城(注3)·瓮城
石牆圍著的石階路上,擠滿了背插武田徽號旗旛的將兵。
但是,身著甲冑背插旗旛的各種士兵和武將們,有的靠石牆而立,有的蹲在石階上,有的躺在上面,無不顯得疲憊不堪。
看得見本堡的石階上,出現了一個像泥偶一般渾身泥水的武將。他奇形怪狀,發了瘋似的從石階上跑下來。
疲勞不堪的士兵和武將們看他跑來,紛紛起來,異口同聲地問他:「怎麼啦?」「什麼事?」
渾身泥水的武將:水呀!把本堡的水源切斷啦。
人們立刻喧囂起來。

4.(原劇本取消)

5.二堡堡門
警衛森嚴。
渾身泥水的武將跑來。
警衛的武士端起長矛。
警衛:什麼事?

6.二堡大廳
樑柱縱橫交錯裸露在外,木板為牆的大廳。
甲斐軍政長官武田信廉坐在上座。他背後立著孫武子之旗、標誌大本營所在的旗、武田信玄的中軍旗。周圍有信玄的養子武田勝賴,世襲的親信大將馬場、山縣、高阪、內藤、跡部、小山田、原等眾將。各將都是頂盔貫甲,圍觀野田城城內地圖。
傳令武士匍匐於門口說了一聲「報告!」。
信廉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傳令武士:金山的礦工們已經把本堡的水源切斷了。
眾將彼此看了看。
信廉示意傳令武士退下。
傳令武士退出。
跡部環顧諸將。
跡部:看來,這個城也就指日可下了。
馬場:如果結局是那樣,那就平安無事了。
山縣:估計到得打個硬仗才圍城的,已經二十天了。雖說切斷了水源,菅沼可不是一斷了水就輕易認輸的。
高阪:對!儘管我們把他的二堡、三堡都攻了下來,可是他卻據守本堡,固不出戰,鴉雀無聲。

7.二堡弓狹廳
從這裡可以望見鴉雀無聲的本堡高高聳立。

8.二堡大廳
大家仰首望著本堡。
原昌胤:每天晚上吹笛子給我們聽,實在夠沉著的啦。
信廉:聽那笛子,好像是個相當不錯的名家呢。
小山田:我們的部下也聽得入了迷,總是焦急地等待長夜來臨。
內藤:那麼……
勝賴聽得心煩。
勝賴:諸位,總而言之,把本堡的水源給它切斷,這一情況,應該立刻向父親大人報告吧。
山縣:父親大人?信玄公就在這裡。
他看了看坐在孫武子之旗前邊的信廉,繼續說下去。
山縣:我們這些世襲家臣、武將以外,即使我們的部下,也都是把信廉公當作信玄公看待的。至於敵人,那就更不用說了。所以用不著慌慌張張地往信玄公那裡跑去報告什麼。
勝賴面現不悅。

9.大圓寺山門
正殿屋頂的遠方是野田城。
山縣昌景在山門前下馬。
一個體格魁梧的武士跑上前來,接過韁繩。

10.大圓寺院內
禪院寂靜無聲。
山縣昌景踏著石鋪甬道緩步走向正殿。
然而他的眼睛機警地巡視四週。
乍看似乎空無一人的禪院,只見樹陰花叢中,藏著裝束嚴整,小心警戒,體健氣壯的武士,這些蹲在花叢中的武士見他走來,對他行注目禮。
不知從何處傳來馬的響鼻聲和聲聲長嘶。
總之,這座寺院處於嚴密戒備之中。

11.大圓寺書齋廊下
面向書齋前院草坪的走廊上,有幾名擔任警衛的武士。

12.大圓寺書齋
武田信玄坐在書齋窗前的桌旁披閱文書。雖非甲冑在身,但和野田城二堡所見的信廉一樣,身著方領武士禮服,乍一看和信廉純屬一人。
畫外音:報告!山縣昌景閣下到!
信玄:請進來!
山縣進來,匍匐行禮。
山縣:敬問安好……
信玄;(幾乎和山縣同時出口)……不必!
他氣呼呼地說完,立刻就把一份文書扔給山縣。
信玄:朝倉義景(注4)這傢伙送來報告,說是他要先行退兵回國。理由是:將兵疲憊不堪,況且嚴寒刺骨,軍隊服裝毫無禦寒之力……哼……就跟臨陣退兵的織田信長(注5)所提的一樣……義景這一退兵,高興的是信長,啊,德川家康(注6)也自然高興啦。信長分兵一部,派援軍給家康,他這是防備我今後的舉措嘛。義景這一手簡直就是對我的背叛。
信玄的話慷慨激昂。
山縣一邊聽他的話一邊看他扔過來的文書,看罷揚起臉來。
山縣:閣下多大歲數了?
信玄:?
山縣:我認為您確確實實是五十三歲。
信玄:這又怎麼啦?
山縣:您已經五十三歲了,那就不要像五歲孩子那樣發脾氣。
由此可見,信玄和他的宿將的關係並非一般主從關係那樣拘謹,而是彼此推心置腹,彼此談話直言不諱。從這裡也可看出,武田的家風,武田的團結一致的上下關係,以及信玄的恢弘大度。
山縣:方今之世,腹背離叛乃是常事。而且,為謀求私利而忽左忽右也是人的癖性。現在還為此而感到大驚小怪,張惶失措,怒而忘乎所以,能成何事?可憐哪。想以如此氣量平定天下,樹武田軍旗於京城,實在荒唐。現在應該立即引兵返回故國。歸根結底,閣下是甲斐山林的猴子,在甲斐山林里摘果子吃就行了。
信玄:我懂了,別說啦……可是你跑來是為什麼事哪?
山縣:野田城本堡的水源斷了。
信玄:哼,你以為這樣一來那城就馬上陷落嗎?
山縣:當然……也會下雨下雪。那樣,現在我們再繼續圍困它一段時間吧……反正讓守城的菅沼定盈那傢伙每天夜裡吹吹笛子也好。他吹得倒也不錯嘛。
信玄:他吹笛子這件事我聽說過了……給他斷了水源,今天晚上,他是不是還照舊吹呀。
山縣:對……如果今天晚上仍然聽到他吹笛子,那就說明城裡的人心並沒有動搖,城池還不能攻破;如果聽不到笛子,那就是說,城內人心思變。我想,那就可以認為破城指日可待了。
信玄:好……那就用我的耳朵親自證實一下,是不是能聽到那笛子……今天晚上在野田城給我預備個座位吧。

13.夜空
寒月清輝。

14.野田城本堡
黑黝黝的本堡高聳夜空,赤紅的營火光,處處可見。
石牆之下,擠滿了武田的軍隊,各自找合適的地方坐下,彷彿在焦急地等待什麼。
士兵所持長矛的鋒刃、弓、火銃、有武田家徽的旗旛,在月光之下泛著青光,而營火的火焰則呈紅色。除這兩種顏色以外全是黑色。
片刻的寧靜後,從野田城的本堡傳來笛聲。
武田的將兵沉靜地聽著這笛聲。營火熊熊的火光中映出來的許許多多面孔,無一不露出百戰辛勞留下來的深深的陰影,同時也流露出身在異域懷念遙遠故鄉的感傷神色。
人們好像個黑黑的集團,都在平靜地側耳傾聽笛聲,紋絲不動。突然一聲火銃,人們為之一驚。
這火銃聲撕破了冬夜凝凍的空氣,響徹夜空,在城牆,石階上引起迴響。
火銃聲之後,立刻從這黑黑的集團的一部份傳來慌慌張張的喊叫聲,東西的碰撞聲。

15.原劇本取消

16.傳令的騎馬武士
他的背上插著一只有三個葵形的德川家徽的旗。

17.濱松城城門
傳令騎兵跑進城門。

18.城內一間屋子
德川家康:(一驚,往前探著身子)什麼?信玄公?
傳令騎兵:是,在野田城遭到狙擊,據說身負重傷。
家康:還不知道生死嗎?
傳令騎兵:是!
家康左右的一名宿將——酒井忠次發了話。
酒井忠次:閣下,不管怎樣,這對於德川家可以說是天祐神助……
家康:不要多嘴!我家康雖然在三方原的會戰打了敗仗,但是我絕不會沒出息到那種程度,對於敵將死於意外並不幸災樂禍。
當時的家康年僅三十二歲,和他的年齡比較起來,顯得老成,諸事慎重,很少讓人看出他的心胸。
家康:用兵之道,我想沒有任何人高於信玄。年齡剛過五十,如果這消息屬實,那就是近期的一大不幸事件啦。
石川數正似乎是為酒井的話轉圜。
石川:閣下,如果我們想起信長公被小谷的淺井、朝倉、京都的將軍義昭、石山的禪宗一向宗僧侶、信徒和農民們的起義部隊,還有三河的信玄,這四面之敵所包圍的苦境,那麼,和信長公已有盟約之誼的我們德川家的眾將,聽到信玄的死訊而為之高興,那就毫不奇怪了。閣下,我看理應把這一消息火速報知信長公。
畫面插入地圖,說明當時天下大勢。
家康:這可用不著。像這樣的大事,信長公不可能毫無所聞。豈止如此,信長公對信玄的一舉一動從來就沒有忽視過。

19.岐阜城城門
背插桐葉家徽旗幟的傳令武士縱馬跑進城門。

20.同上練馬場
信長在光著膀子調教戰馬,他把韁繩拉緊,把馬停住。
信長:什麼?信玄這傢伙死啦?
年長的丹羽長秀單腿跪在他面前。
長秀:是,方纔我們的間諜派人來傳信,說是信玄公在野田城遭到狙擊,傳聞一命嗚呼……
信長:簡直是開玩笑!我是不聽傳聞的。要緊的是信玄這傢伙現在究竟在不在人世!
他說著跳下戰馬。
信長:阿蘭!把折凳拿來。
在練馬場一角聽候吩咐的小童森蘭丸拿著折凳跑來。
信長:(對森蘭丸)給馬擦擦汗!
信長一屁股坐在折凳上,同長秀說話。
信長:你記住,我信長,普天之下所怕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甲斐的山猴子。
這時的信長年四十歲,雖然是年逾不惑,才華出眾,但是說話直爽,旁若無人。說話做事,常常與人迥異。獰猛剽悍,專講行動。恢弘大度,無出其右者。在這一點上,恰好和家康形成鮮明對照。
信長:那傢伙淨搗亂,他死了對我有好處。這樣,我就可以優哉悠哉地進京,安安穩穩地睡午覺了。信玄是死了呢,還是沒死?要想盡一切辦法把它弄清楚,明白了吧?
他跟長秀說完,突然扭頭對小童森蘭丸大喊。
信長:喂!再給它使勁擦擦!使勁!

21.春日山城
深雪。

22.春日山城一間屋子。
上杉謙信(注7)正在吃開水泡飯。他大瞪著眼睛把筷子一扔。
謙信:什麼?信玄公死啦?
他把飯碗一撂,片刻不語,瞑目沉思。

22A.川中島
謙信和信玄一對一的較量――這是謙信印象最深刻的回憶。謙信的大刀砍到信玄的肩上,然而信玄卻非常沉著地把它撥拉開。

22B.春日山城
謙信慢慢睜開眼睛。
謙信:……又死了一位業績輝煌的大將。英雄、人傑,只有信玄才當之無愧呀。
這時,謙信為四十四歲,人品高尚,素有義將之稱。為人剛直逕行,有時表現為天真純樸,是個理想主義者。對於信玄之死,恐怕只有他才是由衷地為之哀悼的。
謙信;通知府裡全體人員:從今天起,三日之內禁音樂,以此悼念信玄公之死,同時也是對弓矢軍神的禮儀。
謙信慢慢地站起來,打開窗戶,凝視窗外,一動不動。

23.窗外
寂然無聲,只有雪花飄飄。

24.三州街的街道
武田部隊在寒風中走來。
不是開往前方作戰,而是撤退。這一點,從士兵們鬆弛的面部表情和緩慢的步調可以看出來。
第一軍 黑色裝備的騎兵――這是「風部隊」。
第二軍 執長矛的步兵――這是「林部隊」。
第三軍 紅色裝備的騎兵――這是「火部隊」。
用黑、綠、紅作地,白色菱形的武田家徽的旗旛,在寒風中呼啦啦地響個不停。
士兵們竊竊私語:
「遠道跑來就是為的拿下野田城,為什麼又往回開?」
「可不,眼看就要把城拿下來了,可是搞了個和議,讓敵方的生命和一切都得救,這未免太手軟了。」
「反正其中必有什麼緣故。」
「這次撤兵,還有個奇怪的消息呢,說是主君身中敵彈……」
「別瞎說!那是敵人的間諜放出來的流言蜚語。」
「對!關於這件事還出了告示呢。上了敵人的當,散佈流言蜚語可要砍腦袋呀!」
「喂喂,睜開你那沒睡醒的眼睛仔細看看,主君就在那兒哪!」
風、林、火三種部隊遙遠的後面,就是「山部隊」。
信玄在風、林、火、山四旗以及孫武子之旗、諏訪明神之旗、紅色毛布做的軍旗、用多種顏色做的有三個白菱形的中軍旗之旁,被大將們簇擁著,騎馬緩緩前進。
不過乍看起來是信玄,實際上卻是信廉。
信廉有些放心不下,悄悄地扭頭看看,後面是一座山。

25.遙遠的山間一座寺院

26.鳳來寺藥王殿門前
這裡放著一台肩輿。旁邊有一群武士擔任警衛。

27.鳳來寺一間屋子
信玄的被上放著一張矮幾,他胸部纏著白布,憑矮幾而坐。
從他這副形象,從他憔悴的面孔上,也可想見傷勢之重。
圍著信玄的武田勝賴、馬場、山縣、高阪等宿將的表情也非常陰沉。
信玄:遺憾哪。恐怕我再也看不到武田的旗幟插在京城了。
勝賴:(難耐悲痛)父親大人,您別這麼說……
信玄:不要難過。把我的旗插在京城,這是我信玄一生的夢想。但是,如果我信玄有個好歹,你們不必拘泥於我的志向。如果有人知道信玄已不在人世,織田、德川以及其他敵人,一定要進攻我國。要記住,即使我死了,三年之內秘不發喪,加強武備,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違犯了這一條,妄自動兵之時,就是我武田家滅亡之日!你們大家都要記住,這話就作為我的遺囑。
人們靜默不語。
信玄憔悴已極,面容已經變了,陰慘慘地笑了一笑,兩眼放出奇妙的光輝接著說下去。
信玄:我信玄還不能死,我只是以防萬一才這樣說的,怎麼一下子就死呢。
這幾句話,反倒使在座的人感到他死之將至,因而心頭異常沉重。

28.濱松城本堡的瓮城
德川家康,家康的重臣石川、酒井等被一個步卒領著走來。
這個瓮城的一面是放火銃的夾道,牆上有各種形狀的炮眼。
那步卒走到一個炮眼旁邊停步。
步卒:那野田城的放火銃的夾道,跟這個夾道恰好一樣。
石川:那麼,那邊的火銃能打到哪裡呢?
步卒:野田城二堡石牆之下,從三堡的石階往上走的那塊地方……對,拿這個城打比方說,無論是距離和角度,正好和從這裡到那城門樓旁的小松樹左近一樣。
酒井:據報告說,有人看見武田的部下白天到那裡去選擇過地方哪。
步卒:是,他們在那裡用白紙捆了三根竹子,立了個三叉架子。我想,那地方說不定就是有名望的人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敵人的大將為了聽笛子到那兒去,於是牢記心裡……白天我們把火銃架好,瞄好準兒,等待黑夜到來。
家康:你按當時的情況如實演練一番。
步卒:是!
酒井把手裡拿的火銃和火繩交給那步卒。
那步卒把火銃往炮眼上邊架邊說。
步卒:這樣架起來,敵人就不會發現。
他揀來石塊把瞄好目標的火銃固定住。
步卒:本來,瞄好目標的左近夜裡沒有營火,什麼都看不見……
步卒點上火繩,放在火銃上的火繩鉗子裡夾住。
步卒:笛子吹響以後,過了一會兒……我就這樣……
他慢慢地把手扣住扳機。
家康一行緊張地望著夾道遠處定為射擊目標的那棵小松樹。
步卒扣動扳機。
立刻轟然一聲!

29.濱松城城門樓下
小松樹的樹梢被打飛了。

30.濱松城本堡瓮城
家康、石川、酒井面面相覷。
酒井:首先,根據這個情況判斷,信玄公身負重傷是不會錯的。
石川:且慢。如果這是事實,那麼武田那方面不可能不把野田城的人殺光。而且,還一定要把他這個射擊信玄的人找出來,處以磔刑。
家康:等等。依我看,信玄公為了裝作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未必會那麼幹。在城池即將陷落的時候,和野田城主達成和議之局,然後撤兵,武田這一舉措的的確確是耐人尋味的。這裡一定大有文章。

31.三州街的寒原嶺
武士五十人保護一抬肩輿,在山道上急步前進。
抬肩輿的都是體格魁梧的武士。肩輿上拴著四條繩,四個武士拉著肩輿以防搖晃。
山縣昌景騎著馬指揮這一群人。
他身旁是手提藥箱的侍醫。
那侍醫對山縣講話。
侍醫:走得太快了對主公病體不好。在這附近暫時……
山縣舉手,讓眾人停下。
肩輿輕輕放下。
山縣下馬,讓人們遠離肩輿之後,跪在肩輿旁邊。
山縣:閣下。
沒有回答。
山縣:(加大聲音)閣下!
仍然毫無反應。
山縣著慌,急忙撩開肩輿的門簾。
肩輿裡的信玄頭已低垂,雙眼緊閉。
山縣為之一驚。
山縣:閣下!
信玄一驚,睜開兩眼,環視左右。
信玄:哦,已經過了瀨田的長橋了吧……這裡該是山科了(注8)……啊……京都在望了。
山縣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視著信玄。
信玄:現在再加把力……在京城……把我的旗掛起來呀!
死不瞑目的固執。幽靈一般的信玄,在肩輿里想掙扎起來,結果力不從心,又倒了下去。
山縣呆然若失地看著他。
那侍醫走近跟前。
侍醫:診一診脈……
他往肩輿里一看,也不僅呆然。
山縣:(嚴峻的目光看了看侍醫)現在不用了,該好好休息。
他說完便把肩輿簾放下。

32.三州街的治部坂
撤退的武田軍長長的行列。
一陣疾風突然襲來,捲起沙塵,把隊伍罩住。
這沙塵遮天蔽日,儘管是白天,霎時間天昏地暗。
武田的士兵們停下來,彷彿有所恐懼似的仰望天空。
武田的旗眼看就被風扯碎似的噼啪響,當頭是一輪紫色太陽。

33.武田軍夜營的中軍
營火映照中顯現出武田家徽的帷幕,帷幕被強風颳得鼓鼓的,象大波大浪一般滾動。
它像徵著帷幕裡鳩首集議的勝賴以下武田的宿將們心裡的忐忑不安,以及波瀾起伏的武田家的前途。
被風吹得晃動不已的營火,在小聲談話的武將們的臉上,投以深深的光影,這光影急劇跳動,使人覺得這個集議遠非尋常。
勝賴:儘管有遺囑,很難設想,三年之內父親逝世的消息不洩漏出去。首先是有人已經看到了肩輿中父親的遺體。
山縣:不會出差錯。可能走漏消息的人已經處決了。剩下的只是些即使嘴被扯爛都不開口的人。
勝賴:不過,織田、德川的間諜的眼是擋不住的吧?
山縣:(激動地)不管做到做不到,對於繼承主公遺志的我們這些人來說,只有想盡一切辦法去做!
馬場:對。信廉閣下在過去的無數戰役中,一直是當主公的替身,壓住陣腳,從來沒被敵方看出來。只要有信廉閣下,勝賴閣下就大可放心了。
勝賴:信廉閣下作我父親大人的替身將軍,我們這些人,特別是大將是早已知道的了。欺騙敵人,就得準備欺騙自己。儘管說有信廉閣下,歸根結底,父親業已不在,欺騙自己人就辦不到了。
小山田:的確如此。目前,我們這邊已有風言風語說,主公在野田城被火銃打死了。為了封住大家的嘴,甚至出了佈告。
信廉:的確是這樣。光我信廉一個人是遮蓋不住的。但是,如果現在已經準備好了一位主公的替身將軍,我看那就又當別論了。
勝賴:現在就有一個替身將軍?
信廉:對!那是我信廉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碰到而準備好的。先請大家看看。
信廉站起來撩開帷幔,朝外面說了一聲「進來!」
一個戴著護面具的武士近來,聽候吩咐。
信廉指著自己坐的折凳:「坐這兒來!」
進來的那武士坐在折凳上。
信廉:拿下護面具,讓大家看看面孔!
那武士拿下護面具。
人們出於本能地匍匐行禮。
因為那武士和信玄簡直是一模一樣。
宿將們以驚異的眼神注視著那武士。在序幕中介紹過的和信玄一模一樣的那漢子,就跟信玄的舉止毫無二致地坐在折凳上。
他的影子映在染著武田菱形家徽的帷幔上,搖搖晃晃。

34.三州街牧場
村落附近的道旁,一群人圍著一個木牌。
那木牌上寫著:

此人為德川之間諜。
散佈關於信玄公之流言蜚語,罪大惡極,因而以此處之。
天正元年二月
甲斐武田家監察官

木牌下面是一個被剝得精光之後慘遭極刑的漢子——跟在信玄的肩輿之旁的那個侍醫。
人群中有個耍木偶戲的對他身旁的農民搭話。
耍木偶戲的:太慘啦。武田的部隊,從這條道開過去了嗎?
農民:昨天晚上過去的。
耍木偶戲的:那麼,你一定拜迎過信玄閣下了。
農民:簡直是荒唐。我們只能老老實實蹲在家裡打哆嗦吧。人多極啦,足足過了半天,馬蹄聲,鎧甲聲,簡直就跟暴漲的河水一樣,響聲大極了。
耍木偶戲的:昨晚上在哪兒住的?
農民:(懷有戒心了)咱哪,什麼都不知道!
人群中的農民各自不聲不響地散開,朝村里走去。
留在木牌邊沒走的只有耍木偶戲的和賣鹽的小販。
耍木偶戲的:(小聲)這個村外,靠右邊的山腳下有個叫長岳寺的廟。
賣鹽的:武田的中軍帳昨晚上就設在那裡了吧?
耍木偶戲的:我得趕快進山……
賣鹽的:好!
兩人像偶然相遇於途的路人一般,各奔前程。

35.山間伐木工人開闢的蹊徑
耍木偶戲的把他那工具扔掉,輕裝奔跑。
那敏捷和快速,純粹是搞這種行當特有的、象山間野獸一般的速度。

36.長岳寺齋房
賣鹽的:不要鹽嗎?
齋房裡空無一人,他賊眉鼠眼地東察西看。
齋堂的板鋪上零亂地摞著飯桌和飯碗,扔在廚房穿堂地上的裝米草包、灶上零亂的家什。從這些情況看來,說明昨天晚上這個廟裡曾經住過很多人。
賣鹽的一一查看清楚之後朝裡面喊。
賣鹽的:哪位在呀?
「誰呀!」小和尚好像吃了一驚似的大聲回答了一聲,走出來。
小和尚:我當誰哪,賣鹽的呀……鹽,還有呢。
賣鹽的:白跑了一趟……我在山下邊的村莊裡聽說,武田的中軍設在這裡,我以為鹽一定用光了,所以才跑來的。(他說著就坐在板鋪上)那麼,你見到信玄公了吧?
小和尚:哪裡還談到什麼見到見不到,廟裡的人全給趕進倉庫,連凍帶害怕,半夜裡淨發抖啦。

37.岩山
耍木偶戲的間諜跑上來,他俯瞰山下人聲鼎沸陣陣歡呼的情況。

38.山腳
這岩山山腳和對面的山腳之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武田的士兵在這河灘上休息。
信玄騎在馬上,親兵在旁打著孫武子之旗,後面是他的幾員大將,沿著河灘旁邊的道路悠然前進。河灘上的士兵們遙向信玄舉手歡呼。
一部份士兵喊著什麼朝信玄跟前跑去。

39.岩山
耍木偶戲的象條蜥蜴一樣緊緊貼在岩石上,兩眼眨也不眨地俯視山下。

40.山腳的道路
信玄的替身將軍騎馬悠然前進。
信廉緊跟在他的後面。
這個眾所周知的信玄的替身將軍信廉,此刻的作用是證明前邊的信玄的替身將軍是真正的信玄。
證明信玄健在的這一示威活動,成功地欺騙了信玄的將官們,那些將官們十分高興,士氣高漲。只是這位信玄好像還不善於騎馬,他騎在馬鞍上腰板還不夠穩當,以致信廉時時刻刻為他提心弔膽。

41.岩山
那耍木偶戲的間諜緊緊趴在岩石上,瞪大眼睛看著山下這副光景。他想爬回來,忽然發現自己身旁也有一條漢子趴在岩石上,使他大吃一驚。
那漢子一副托缽僧的裝束,但滿臉殺氣,瞪著那間諜。
托缽僧:你是德川那邊兒的吧?
耍木偶戲的:(點點頭)
托缽僧:我是織田那邊的……實在摸不著頭腦兒……我想那台嚴加警衛急急朝北攢行的肩輿里一定就是信玄,所以緊盯著不放,一直跟到這裡……那肩輿有侍醫跟隨,那就說明信玄一定被火銃打傷啦……(俯瞰山下)可是,你看……
耍木偶戲的:肩輿裡的也許根本不是信玄呢。
托缽僧:你看見牧馬場處死刑的那傢伙了嗎?
耍木偶戲的:嗯。
托缽僧:他就是跟隨肩輿的醫生啊。
耍木偶戲的:?
托缽僧:你說奇怪不奇怪?為什麼非要把醫生殺了不可呢?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望著山下的峽谷。

42.山腳的道路
信玄和他的親信將領在騎馬前進。
前面的部隊停下,跪在路旁。
信廉催馬靠近信玄的替身將軍近旁,小聲跟他說話。
信廉:不要低頭還禮,只舉舉馬鞭就行。
替身將軍遵命照辦。

43.岐阜城
櫻花盛開。

44.岐阜城一間屋子
織田信長大發脾氣,他大聲地叱責丹羽長秀。
信長:……簡直是廢物!早晨向我報告說,信玄快要死了;傍晚報告說,仍然健在;到了夜裡,報告就更荒唐啦。你那些間諜都是瞎子?……連鼻子都不好使的老狗?……信玄這傢伙,既然進兵到三河,忽然又揮師急撤,這裡面一定有個非此不可的道理吧?……是死了呢?還是病了呢?到底是怎麼的啦?……如果沒病沒災,他一定要拿下京城,攻陷三河,那樣的話,此時此刻我這岐阜城該被他重重包圍了!

45.伊那高遠建福寺正殿
須彌壇前放著一台肩輿,裡面放著一件用錦緞包著的東西。
燭台上的燈光映出彌勒佛像,昏暗中,用布幪著臉頰的賊從須彌壇上探出身子,把值錢的供器塞進袈裟之後跳下來。
他環顧四週,看到肩輿里錦緞包裹的那件東西,大喜過望,打開錦緞包裹。
露出來的是一隻大瓮。
瓮的中腰有漆書「甲斐國漆」四字。那賊似乎是個文盲,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誦經時用的鐘從鍾台上拿下來,把鐘下邊的棉墊鋪在瓮上,吹滅蠟燭,倒提著蠟燭台用它砸那大瓮,因為有棉墊墊著,所以沒有聲音。
他那些辦法和動作之熟練,說明這是個很內行的賊。好不容易把瓮砸成兩半,露出來的是鎧甲和頭盔。而且像個武士似地坐在瓮里。這賊拿來另一盞蠟燭燈,湊到近前一照,使他大吃一驚。
原來,頭盔下面是一張人臉。
那是用生漆塗過、雙目緊閉的信玄的面孔。蠟燭光映照下的那張塗漆的面孔令人毛骨悚然。
那賊嚇得魂不附體,往後一退,把誦經的鐘撞翻,鐘聲響了。
正殿的門大開,擔任警衛的武士衝了進來。
「有小偷!」
武士們上來就把那賊按倒在地。
「幹什麼的?!間諜?!」
武士們把擋著臉頰的布揪下來一看,大吃一驚,嚇得倒退幾步。
那賊是信玄!
但是武士立刻又嚇了一大跳。
從地上爬起來的信玄瞪大眼睛望著一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肩輿裡的破大瓮中,還有身著甲冑、生漆塗面的另外一個信玄。
擔任警衛的武士(他是侍奉信玄的近侍之一,土屋宗八郎)反覆地看了看這兩個信玄,不僅啞然。

46.建福寺·大廳(套間)
信玄的替身被倒翦雙臂綁來。
他身旁站著近侍頭目土屋宗八郎。上座坐著勝賴、信廉、山縣、馬場、高阪、內藤、小山田等親信大將。
勝賴:我要先聽聽甲斐閣下的看法。讓本來要處以磔刑、十惡不赦的盜賊作我父親大人的替身,實在是荒唐之至。
信廉:這是主君完全同意之後,才交給我信廉的。
勝賴:……
信廉:從那以後,就把他放在我的手下,作為主君的替身,想盡辦法訓練和培養他……然而本性難移,又幹起偷竊的勾當,企圖逃跑……
勝賴:非常荒唐,像這樣的人不能用!
信廉:雖然這麼說,除了用他以外再沒有合適的……正是因為有了他,所以連我們自己的人都把他看作主公,相信不疑,以致今日。
山縣:我看哪,我們還是遵照主君的遺囑,在三年之內,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主公之喪洩漏出去。最要緊的就是這件事,為此不擇任何手段。
勝賴:話雖如此,但是我們總不能用不願扮演這一角色而且甚至想逃出去的人吧?
信廉對信玄的替身發話。
信廉:我跟你說,你既然已經看到主君的遺體,那就絕對不允許你再活下去……但是,在三年之內,你如果願意當主君的替身,那麼以後一定恩賞有加,放你遠走。
替身將軍瞪著那狡黠的眼睛注視信廉。
替身將軍:我要說的也並不是廢話……那麼……我要問,我果然做到的話,你們怎麼對待我?
信廉:武士一言九鼎!
替身將軍:這可難說啦。現在是臣弒君主、父子相殘、兄弟互殺的世道。背叛和謀反,是武人的家常便飯。像我這樣的人,有用的時候把我當寶貝,一旦沒用了,就說不定腦袋搬家。
信廉:我跟你說,這一年,我們相處得還不錯。你把我信廉看成什麼人啦?你以為我是個撒謊弄虛作假的人嗎?
替身將軍:且慢。我倒不是懷疑閣下,我正要被處以磔刑的時候,你救了我的命,這恩我不能忘。可是其他的人對我怎麼個打算,我就不知道了。
信廉:你不要多說了!今天在場的都是信玄公的親信大將!憑著弓矢八幡大小神祇之名,言而有信!
山縣:好啦。歸根結底,下人只能有下人的想法。不管怎麼跟他說,這人也不可能理解我們的苦衷。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那就把繩子解開,放他走吧!
替身將軍:?
勝賴:這怎麼能行呢?他已經看見父親大人的遺體了,把他放走,那麼父親大人之喪就會立刻傳於天下。
山縣:我不是說過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了嗎?明天早晨我們到達諏訪。那時,我們遵照遺囑,把主君的遺體沉於諏訪湖底。然後,把事情的始末昭告武田全軍。
人們沉默不語。
山縣:那樣的話,就沒有必要再殺他了。
信廉扭頭對替身將軍。
信廉:到目前為止,你扮演得很不錯,我以為太好了。
信廉的話使這賊頗為感動。宗八郎給他解著繩子,他再一次環顧低頭不語、心頭沉重的在座諸人。

47.諏訪湖畔
晨霧迷濛,一隻載著大瓮的小舟在湖面上行駛。
伴送那大瓮的勝賴和武田的四臣:山縣、馬場、高阪、內藤,搖櫓的是武田的近侍頭目土屋宗八郎。
那款乃櫓聲都帶有淒涼調子。
這淒涼的櫓聲,湖岸清晰可聞,信廉和武田的宿將們跪在湖岸,雙手拄地,目送小舟遠去。
離此不遠的地方,有一即將傾圯的漁夫用的小屋。
信玄的替身將軍藏在那小屋背後,望著湖上的小舟和岸邊的信廉等人。他穿著一身似乎發給他的穿舊了的步兵小卒軍服:箭袖上衣,束膝的短褲。樣子十分寒酸。
對於深知底細的替身將軍來說,眼前這副光景足以使他十分感動。
這種感動,洋溢於他的面部表情和形體。他目不轉睛看著的這小舟,漸漸地消失在晨霧之中。工夫不大,傳來沉重東西落水的響聲。
跪在岸邊的信廉和武田的宿將們深深地低頭,匍匐於地,這些人也漸漸地被晨霧湮沒。
替身將軍目不轉睛地望著湖上,他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雙手合十。
湖上晨霧縹緲,小舟漸漸從霧裡露出來。小舟上已經沒有那隻大瓮了。
就在這時,傳來人聲。
「這就一切都明白啦!」
替身將軍吃了一驚,偷窺那小屋裡邊。

48.漁人小屋裡
耍木偶戲打扮的德川派出的間諜和托缽僧裝束的織田的間諜,擠在昏暗的一角,望著湖上和岸邊的信廉等人,小聲談話。
「大瓮裡的東西,我以為定是劫掠來的寶物,可是絕不會把寶物往湖裡扔。「
「況且,看看武田那幫大將們的行狀,也非尋常之事。」
「沒錯,那大瓮里就是信玄的骸骨。」
「那麼說,我們在牧馬場附近看到的信玄是替身嘍?」
「絕對沒錯!」
兩人站起身來走出小屋。

49.小屋外面
替身將軍連忙藏好,他望了望跑出去的兩人,然後朝著那兩個間諜相反的方向——跪在湖畔的信廉的方向——跑去。

50.湖畔
信廉等人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瞧。
只見替身將軍跑來。
替身將軍:不得了!那小屋裡有兩個間諜,把這裡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這樣一來,什麼都洩漏出去了。我說的是大瓮里裝的呀,要不趕緊追上去殺掉……
信廉:你走你的吧……主君的事,今天就要告訴武田全軍……傳到敵人那裡的事,早在意料之中啦。
對信廉這種態度替身將軍以抱怨的眼神看著他,沉默不語……他好像湊上前來搖尾討好卻挨了石塊砸的狗一樣。
信廉:我不是說趕快走你的了嗎?
替身將軍轉身走去,可是他看了看湖上的小舟又立刻停步,突然轉身跑了回來,跪在地上雙手拄地。
信廉:怎麼?你還想要這些日子的工錢嗎?!
替身將軍:不是!……請用我吧……我再也不計較什麼恩賞了,希望用我!(他指著湖上)我只想為他效一把力!
他說完,直勾勾地盯著信廉,表情十分激動。從那眼神可以看出,純粹出於至誠。
信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兩人彼此不眨眼地對瞧著。

51.諏訪神社·甬道
甬道旁邊的告示牌。


1.今晨以神酒一瓮敬獻諏訪龍神。
2.今晚以能樂劇(注9)一台敬獻諏訪大明神。
此次會戰得以獲勝回國,信玄公認為實屬大小神祇、弓矢軍神之加佑,故指示如上。
另:軍陣之人,惟有不值班者方可觀覽能樂。
此係上方有令,特此申明,望嚴遵勿違,切切此布。
天正元年四月十三日
甲斐武田軍政務官

人們在圍觀告示牌。
雜兵A:我本來以為肩輿抬來的瓮里裝的準是虜獲來的寶物呢,原來是酒……可惜呀。
雜兵B:真想變成魚呀……這下子諏訪湖裡的魚沾龍王的光了,喝足了酒,臉一定喝紅啦。
人群里有打扮成耍木偶戲的和托缽僧裝束的間諜。他們彼此對瞧了一眼。

52.諏訪神社·院內
開場的酬神戲。
開場戲過後,武打戲《田村》中激昂慷慨的舞蹈。
夜色中,英武豪邁的武將面具,頭上箍得緊緊的白巾,金銀兩色絲線交織的短斗篷等在營火熊熊的火光映照下,顯得更加光彩耀目。
院內老杉樹之間擠滿了觀劇的士兵,他們入迷地看著臨時搭起的舞台上演的修羅舞。
士兵們的後面是大群大群的農民、商人、行旅之人,看得入神。
在這些人群中,耍木偶戲的和托缽僧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一點。
他倆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對舞台正中的座席。
這裡,信玄的替身將軍坐在折凳上看戲。
那替身將軍威風凜凜,他背後是儀態肅然的信玄那些世襲親信大將們。
他身後那些親信大將們的存在和儀態,襯的替身將軍更加威嚴和肅穆。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一絲一毫懷疑的念頭,會想到他是假的。
舞台上的戲在進展。
當演員的念白念到「拜別主公,行進在瀨田的長橋上,腳步聲聲」這幾句時,一直看得入神的山縣大將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淚。
大概是因為他想起,信玄死前的譫語裡說過:「已經過了瀨田的長橋了吧」這句話,以致他觸景生情,為主君信玄的悲慘結局而難過。

53.古老的建築平面圖·躑躅崎·武田信玄府邸
日本畫傳統畫法的平面圖,古色古香。俯拍。

54.高脊飛簷的屋頂
板鋪的屋頂上,隨風飄舞的鯉魚幡。(注10)

55.武田府邸竹丸(世子)的起居室內
壁龕里擺著孩童用的鎧甲、菖蒲。
壁龕前,信玄的繼位人、勝賴的兒子竹丸(五歲)穿著帶家徽的上衣,老侍女在給他結長裙帶子。
老侍女:今天實在是喜上加喜。過端午節,主君回府,兩件喜事碰到一起了。
竹丸:我父親大人也回來?
老侍女:是。可是竹丸世子是主君的繼位人,所以,您必須先問候主君的起居才是。
竹丸:我知道。爺爺在這裡是最偉大的。
老侍女:對。第二個最偉大的人物就是您啦。
竹丸:為什麼?我竹丸為什麼比父親大人還偉大?
老侍女:這個呀……我們這些人可不知道……您父親大人是您的攝軍,在您長大成人之前,代表您統管全軍……

56.起居室門口
近侍跑進來,跑到走廊前跪下。
近侍:請快一些……主君和各位大將已經到府前了。

57.起居室室內
老侍女:現在就去。(她仔細看了看竹丸的服飾,認為確實沒有疏忽大意之處)好,我們走吧。

58.起居室門口
竹丸出來,邊穿擺在踏腳石上的草履邊問:「去東門嗎?」
近侍:不是,要到主殿進謁……
竹丸不等聽完話就跑開了。
近侍著了慌,趕緊去追。

59.武田府邸平面圖·東門區域

60.武田府邸東門
大將們跪在地上,門衛的武士匍匐。信玄的替身將軍騎著馬進來。
後面跟著的是騎在馬上的信廉。他好像是為了給替身將軍作前導,催馬走在前面,一直騎到右手的掖門。
那替身將軍跟著他走去。

61.武田府邸掖門裡
掖門裡是一所院子,院裡有三個廳堂。這裡彷彿寺院的一角,寂然無聲。
三個堂是:毗沙門堂、不動堂、飯繩堂。
替身將軍和信廉進來。
除他倆之外,還沒任何人進來過。
信廉趁此機會,小聲地和替身將軍談話。
信廉:先到毗沙門堂去,然後到不動堂,然後到飯繩堂祈禱……然後在主殿接受回府祝賀……記住了吧?……要緊的就在這幾天,你按我仔細教給你的辦就行。

62.(原劇本取消)

63.武田府邸平面圖·主殿區域

64.武田府邸主殿/偏殿
匍匐行禮的竹丸抬起頭來。
竹丸:祝賀爺爺此次勝利歸來,也祝願父親大人身體健康……
說到這裡,他頗感奇怪地盯著替身將軍,突然大聲嚷起來。
竹丸:不對……這不是我爺爺!
信廉以及在座的宿將都為之一驚。
但是信廉神色不變,立刻把話接過來。
信廉:不許隨便說話……戰場上的辛勞,達五個月之久,相貌也會有些改變的呀。況且,主君此次在戰場上曾染病在身,重病之後的人,心情尚且有所變化……好啦……這不要緊……您上跟前仔細看看嘛。
竹丸站起來,大模大樣地走近替身將軍,站在他面前,仔細端詳他的面孔。
替身將軍無所措手,突然把竹丸抱起來放在膝上。
竹丸非常高興。
竹丸:(笑嘻嘻)真是爺爺!(對勝賴)父親大人,爺爺真的變了!……爺爺從來沒抱過我,這回把我抱起來放在腿上了!
信廉:(一塊石頭落地)哈哈哈,這才好呢。
親信大將們也放了心,齊聲大笑。
只有勝賴表情複雜,毫無笑容。

65.武田府邸平面圖·便殿區域

66.武田府邸便殿
這裡是仿造主殿的建築,用以會見臣下的便殿。面向小院子的是這便殿的書齋。信玄的替身將軍和信廉背對窗戶在談話。
信廉:啊,可把我嚇破了膽。以為是個孩子,就大意了,完全錯打了主意。孩子的眼睛是騙不了的……可是千鈞一髮的時候,你居然處理的那麼好,真了不起!
替身將軍:不是什麼了不起,當時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信廉:這就很好。主君本來就是一位很爽快的人。他對人總是首先抓住人心。要記住,你要好好學這一點,今後要大膽些,豪爽些,這最要緊哪。
他說完站起來,打開旁邊的隔扇。
隔扇那邊的屋子裡,有近侍頭目土屋宗八郎和另外兩個武士。他們手按刀柄坐在那裡。
信廉告訴替身將軍。
信廉:這個房間叫武士密室,主君在這個便殿接見誰的時候,擔任警衛的就藏在這裡。夜間值班的警衛也在這裡休息。
信廉拉開另一隔扇。
這間屋子裡,掛佛像處的前面有壁龕,裡面擺著香爐、花瓶、燭台等佛前用具。
信廉:這裡是誦經室,是主君誦經或讀佛典的地方。
信廉又拉開另一隔扇。這間屋子裡坐著兩個小僮。
信廉:這裡是起坐間,也叫更衣室,是主君更衣的地方,他的臥室就在緊裡邊那間屋子。
說完他又坐回替身將軍面前。
信廉:我已經把你的事情向這裡的三個近侍兩個小僮一一關照妥當。而且我已經告訴他們,一定要有一個人在你近旁伺候,今後你不論要幹什麼,只要按他們說的去做,大概就不會讓人感到可疑。另一方面,他們自然也深知你的底細,可以說是你心腹之人,你要跟他們開誠佈公,和睦相處。所以,我挑選的都是聰明才智之人。
說到這裡,信廉的態度更加誠懇。
信廉:我也是給主君當了好久的替身,經驗很多了,但是這個差事實在不輕鬆。忘記自己的存在而給別人當替身,這是很苦的。所以常常想返本歸真,按自己的主張行事。要知道,既然當了替身,脫離開那個人自己就無法邁步。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狀似出神。
信廉:啊,現在回想起來,我也太愛隨便說話啦……給哥哥當過替身的我,現在哥哥一去世,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好。
信廉的述懷是沉痛的。
舉座寂然無聲,大家都注視信廉。
兩個小僮忍住悲痛,不敢哭出聲來。
信廉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看了看大家。
信廉:可是……(對替身將軍)今天晚上就要和側室夫人見面。在這之前,他們要教給你會面時的禮節。此外,你也要仔仔細細地看看府邸裡的平面圖,好好記住府邸的格局,要是在自己的府邸里走錯了路,那可就不妙了。
他說完,態度立刻嚴肅起來,向替身將軍深施一禮之後走出房間。
近侍和小僮匍匐相送,然後來到替身將軍面前,自報職名、姓名:
「近侍頭目,土屋宗八郎」
「近侍頭目,雨宮善二郎」
「近侍頭目,原甚五郎」
「小僮,甘利奧良」
「小僮,友野又市」
替身將軍趾高氣揚地點著頭。
宗八郎:別那麼神氣吧,替身將軍!

67.武田府邸平面圖·主殿甲室

68.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這裡是世襲親信大將的房間。
信廉進來。
這房間裡有山縣、馬場、高阪、內藤、小山田、跡部等人,只見他們都朝著一個方向望著。信廉也朝那方向望去。

69.武田府邸中庭
中庭的盡頭是馬廄,管馬人正在馬廄前肥九牛二虎之力調理一匹駿馬。那馬發瘋般地亂蹦亂跳,管馬人感到十分棘手。

70.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山縣:(對信廉)竹丸就夠棘手了,可是那「黑雲」更難擺弄。馬認人可准了。那馬只有主君才能騎得住。
馬場:對,如果讓那馬給摔下來,周圍的人可就懷疑了。
信廉:就說主君病剛好,暫時不能騎馬。
高阪:這麼說行。
內藤:可是,一個個的難題接踵而至了。我們要不把韁繩扯得特別緊,那就很難實現主君的遺囑。
跡部:今晚上就要和側室夫人見面,今後和側室夫人如何相處的事,就是一大難題呀。
山縣:就說主君病剛好,暫時也得和側室分居。
大家不由得高聲大笑。

71.武田府邸中庭
「黑雲」把管馬人折騰得東奔西跑,管馬的人聽到笑聲,都朝甲室望去。

72.武田府邸主殿甲室
信廉:(小聲地)可是……現在勝賴閣下在哪裡?
高阪:在世子竹丸的住處哪……不過……勝賴閣下的事也讓人頭疼。
內藤:啊,這也許是最大的難題,自從宣佈立竹丸為世子以來,他就一點笑容也沒有了。
小山田:也難怪嘛。每個戰役都是功勳卓著的大將,到頭來只能當兒子的攝軍,臉上也未必光彩吧。
跡部:而且還得把那替身尊奉為父親。拿他現在的身份來說……
山縣:這倒和我們沒有什麼區別……現在不是計較我們身份如何的時候……大家得一心一意地……只能如此。

73.武田府邸竹丸的住處
勝賴很不高興,他在喝悶酒,望著院子裡騎假馬玩耍的竹丸。
他把酒盅一扔站起。
伺候他喝酒的老侍女一驚,仰臉看著他。
勝賴:我回諏訪城去!

74.武田府邸平面圖·內廷區域

75.武田府邸通向內廷的甬道廊
廊柱的蠟燭台上都點著蠟燭。
小僮奧良在廊下守候。
土屋宗八郎從值班房裡出來。
土屋:太晚啦……我們又不能往前多走一步,真讓人著急呀。
奧良:有信廉閣下在……而且,替身也像極了,連我都分不出來……不用擔心,絕對看不出來。
土屋:可是一進了臥室就很難說了。
奧良:(臉紅了)……難道……真的會……
說到這裡噤口不言。
甬道廊盡頭的走廊處,侍女捧著酒瓶走了過去。

76.武田府邸內庭一室
室內陳設艷麗多彩。
替身將軍在信玄的兩位側室夫人伺候之下,喝得酩酊大醉。
替身將軍:(把臉湊給側室夫人們)你們看,我的面孔變了吧?
坐在下座的信廉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側室於悠:沒有,您的面孔一點兒也沒變……不過,大概是得過病,您的嗓音有些變了。
側室津禰:您說話一點兒也沒有……
替身將軍;得過重病的人心情也不同啦。
於悠:這麼說,主君的確是變了呢。
替身將軍:那麼說,你看出來啦?……說實在的呀……(他指著自己的面孔)這不是信玄晴信……是他的替身……替身將軍。
於悠:瞧您真會開玩笑……
替身將軍:不,真的……這位信廉閣下說,他不願意再當替身將軍了,所以就把我雇來替他……要是以為我撒謊,你們問信廉閣下嘛。
津禰:嘿嘿嘿,真有趣兒……
替身將軍:(對信廉)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兩位側室:嘿嘿嘿……
信廉嚇得魂不附體。
替身將軍:(閉上一隻眼睛望望信玄)哈哈哈哈!
侍女捧著酒瓶進來。替身將軍把酒盅伸了過去。
信廉忍耐不下去了。
信廉:閣下,酒過量了……夜也深了,請休息吧。
兩位側室同時站了起來,彼此對瞧著。
信廉:(對兩位側室)主君暫時還不能在這裡就寢……侍醫說過,病後暫時不要接近女人。
他說完瞟著替身將軍。
替身將軍站起來。
蠟燭的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天花板上,那影子很大。

77.濱松城一室
屋子裡有德川家康、石井、酒井。
石川:間諜們異口同聲說信玄已經回府。回府以後,整個府邸也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家康:琢磨不透啊。現在正是信玄高擎大旗直下京城的好機會。擋他去路的織田將軍現在四面受敵,動轉不能……我不能想像,信玄竟會坐失如此良機……
家康沉思片刻之後。
家康:好,攻一下試試看。
酒井:(一愣)攻一下?從哪裡攻?
家康:攻一下駿河的武田軍隊……攻一下看看武田的動靜……看武田軍隊怎麼應付,就能斷定信玄是否仍然健在!

78.駿河國岡部·武田的邊防小城夜
黑黑高聳的石頭城牆上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紅。
在石牆與石牆之間的夾道,武田軍隊象雪崩一樣,擠在濃煙滾滾的夾道里拼命退卻。德川的兵打著三個葵形徽號的旗幟追了上來。

79.諏訪湖畔
梅雨的天空。
送告急文書的武田軍使,背上插著菱形徽的旗,風馳電掣似地策馬本來。

80.諏訪城一室
勝賴俯瞰煙雨迷濛的湖上。
跡部的畫外音:整個武田府邸,無論是誰,也無論怎麼說,除了您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只有武田宿將之一的跡部勝資在此。
看樣子是似乎把其他的人支了出去,所以,屋子裡只有勝賴和跡部兩人。
跡部:您是去世的主公把這城的城主諏訪賴重將軍消滅之後,把他的公主迎為側室而生下的孩子。當初主君考慮到,如果把諏訪血統的閣下定為繼位人,難免遭到重臣們的反對……所以,才把您的公子竹丸定為繼位人……但是,他內心深處確實把您看作他的嫡子。
勝賴:不對!我不是我父親的兒子,不過是父親的部下,他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兒子看待過。
跡部:我說的決沒有錯!主君臨終時吩咐,要給他的遺體穿上鎧甲,戴上頭盔,沉到這諏訪湖底。您對這件事怎麼個看法?他的用意是永遠在駐守諏訪城的閣下身邊,雖然魂歸地府,仍然加佑於您……我這個軍需總管就是這麼想的。
勝賴:那麼,既然讓我當竹丸的攝軍,為什麼還明確宣告,不准我使用孫武子旗?那孫武子旗才是統轄武田軍隊的標識……
跡部;那孫武子之旗是在世的主君的標識……他說不讓您使用那旗,意思是教誨您,作父親的去世之後,不讓你依靠父親餘蔭,而讓您把自己的旗幟飄揚於天下。
勝賴:(無話可答,但仍不甘心)我勝賴不是仗父輩的餘蔭活下去的沒出息的傢伙……但是,不論怎麼說,對於拿我父親的遺囑作藉口,瞧不起我勝賴的那些重臣們的高傲態度,實在不能忍受。
跡部:不管怎樣,我跡部此番心意,想您是會了解的。
勝賴:你想想看,就算萬不得已的苦肉之計吧,可你說我能把個賊叫爹嗎?能在這傢伙面前給他屈膝下跪嗎?
跡部:可是您要知道,諏訪勝賴閣下的英名並非不為天下人所知。啊,時來運轉,總有一天,那些年老的人們會在您的英名之前折膝的。

81.諏訪城城門
汗流浹背、滿身塵埃的軍使縱馬飛奔而來。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大喊。
軍使:告急文書……岡部的邊防城,陷於敵手……

82.武田府邸主殿寬廊
院子裡細雨霏霏。
替身將軍一隻胳膊抱著竹丸走來。
後邊跟著近侍原甚五郎。
竹丸:爺爺為什麼叫大山呢?
替身將軍:大山?
竹丸:大家都這麼叫您。都說大山在哪裡?大山在主殿哪,大山在更衣室哪。(指了指院子)大家稱爺爺是大山,是因為我們府裡有那個山?
院子裡,細雨濛濛中的假山。
替身將軍愁於不知如何回答。他把竹丸抱在膝上,坐在廊簷下,看著近侍原甚五郎。
原:世子知道主君的旗吧?那上面寫的什麼呢?
竹丸:(挺直身子背誦)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原:主君就是這樣的山。……戰鬥之時在中軍,平時在府邸,都永遠象座大山一樣巍然不動。……用兵之時,先是派打頭陣的騎兵象疾風一樣襲擊敵人。第二陣是長矛如林的步兵慢慢地逼近敵陣。然後,第三陣的騎兵象燎原大火一樣把敵人一掃而光。……但是不論任何時候,主君總是坐鎮中軍,象大山一樣一動不動,靜觀戰陣。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從親信大將到步卒雜兵,都能放心大膽,從心所欲地各盡其能……不動如山……因為是這樣一座大山,我們才把主君稱作大山的。
替身將軍:不錯。(很感動地看了看原甚五郎。掩飾地)明白了嗎?竹丸?
遠處傳來馬蹄聲。

83.武田府邸東門
軍使縱馬跑來。
軍使:諏訪勝賴將軍的告急文書!

84.武田府邸東門二樓
警衛人員擂響大鼓。

85.武田府邸東門
震耳的鼕鼕鼓聲中,武田的重臣們跨騎紛紛奔入東門。
這些人中有信廉、山縣、馬場、高阪等。

86.武田府邸便殿
替身將軍和信廉在這裡。
信廉:要記住,今天晚上諏訪勝賴將軍一到,全體家臣都到主殿來開會,商議軍機大事。這時候,你在大家爭論中只要端然正坐、謹慎持重地聽著就行。討論的結果,由世襲親信大將們作出決定。這時,我信廉對你說:「討論的結果如上所述,請您指示。」這時,您就深深地點點頭,然後說:「還可以嘛,大家辛苦了!」你說完就站起來離座。你記住了吧?
替身將軍:還可以嘛,大家辛苦了!
信廉很不高興地瞟了他一眼。
替身將軍:啊,弄錯了!(說著撓了撓頭)……「還可以嘛,大家辛苦了!」我說完就站起來。
信廉:對!就這樣……可是撓腦袋的毛病可要不得,那是下賤人的毛病。
替身將軍:(又要揚手撓頭,舉到一半,連忙停下。

87.武田府邸主殿
夜。
用木隔扇間隔成四大間的主殿,現在把木隔扇全部撤掉。蠟燭燈光,照出擠滿主殿的黑壓壓的人。
有壁龕的甲室坐著替身將軍,小僮又市侍立於他背後。
乙室是親信大將們。
身著鎧甲的勝賴和跡部也在這裡。
勝賴:德川家康著傢伙沒有吸取三方原敗仗的教訓,現在又玩弄他的小聰明,我勝賴想儘快出戰聲討,一舉消滅他。
山縣:僅僅因為邊防小城失陷,似乎用不著諏訪將軍親自出馬。最重要的是必須先弄清楚家康出兵的目的何在,他今後的打算如何。
跡部:根據後來的告急文書,德川的兵不僅把岡部的邊防小城放火燒光,而且圍困了二俁城,築寨圍攻。現在如不出擊,二俁城也危在旦夕。
山縣:二俁城有穴山將軍駐守,不會把城輕易丟掉。哦,假使二俁城也面臨危機,穴山將軍一定會派人來向主公請示。
馬場:家康是不輕易出馬的。先讓他的嘍囉們活動一下,看對方的反應如何,然後再慢慢考慮對付方法……這著是那狐狸的一貫方法。
內藤:是家康親自出馬的戰爭呢?還是試探性的小規模較量呢?在弄清之前就動用大軍,這反倒讓他瞧不起我們哪。
勝賴:可是,要等到弄清楚家康確實是認真下手,那可就噬臍莫及了……是現在出兵呢?還是暫且等一等看他的舉措如何呢?……(說到這裡他和跡部對瞧了一下)恭請主公指示。
信廉、山縣、馬場、高阪等人吃驚地望著勝賴。
勝賴面帶淺笑,兩手拄地。向替身將軍恭謹地行禮。
勝賴:請父親大人……給以指示……
了解真情的親信大將,以及丁室的近侍土屋、雨宮、原,還有侍立於替身將軍身後的小僮又市無不倒抽一口冷氣,注視著信玄的這位替身。
替身見軍一聲不吭地環顧眾人。
他看到信廉、山縣、馬場、高阪等人用祈求的眼光看著他,於是慢慢地開了口。
替身將軍:不要動……山是不動的!
勝賴不禁啞然,他盯著替身將軍,驚慌失措,和跡部對瞧了一下。這時他們倆看到,聽了替身將軍的話大為放心的信廉和親信大將們,立刻嚴肅地一齊匍匐行禮,舉座人等都隨之行禮,他們倆不得已也只好行禮如儀。
替身將軍環顧眾人,站了起來。
蠟台的燈光把替身將軍碩大的影子映在主殿的天花板上。

88.夜路(月夜)
舉著松明的徒步武士帶路,勝賴帶著十名隨從輕騎前進。
全員頂盔貫甲。
馬上的勝賴緊閉著嘴唇,直著眼睛望著虛空。
隨從們都害怕勝賴,一個個面色陰沉地向前走。因此,這一行人看起來就像吃了敗仗的殘兵敗將一般。
「我真渾!」
勝賴罵了一聲便揚起馬鞭,彷彿拿馬泄憤似的狠狠地抽了馬屁股一鞭。
那馬立刻縱身跳了一下,向前猛跑。
隨行人員一愣,緊緊跟了上去。

89.武田府邸主殿乙室
信廉和世襲親信大將們在此談話。
高阪:儘管如此,勝賴將軍那樣的舉措也並不是妥當的。他明明知道那是替身,還那麼幹,成何體統……
信廉:不過,那漢子表現的真不錯。對於竹丸,對於側室夫人們,還有,今天晚上這件事,處理得都挺得體嘛。
山縣:不能光高興啊。一個當替身的,在大庭廣眾之中,居然讓勝賴將軍下不來台。這也未免太不像話了。
信廉想說什麼。
內藤:(制止他)啊,倉促之間,當場處理得那麼妥當,這傢伙的小聰明還是不能忽視的。不過,有小聰明的人往往得意忘形,搞得過了頭。今後可能發生什麼事還很難預料,最好讓他牢牢記住,當替身就是當替身,這一點,信廉閣下要拉緊韁繩才好。
舉座點頭。
信廉:我記住啦……不過我是有經驗的,給主君這樣偉大人物當替身,心情就像背著一座山那樣,覺得很吃力。我這親兄弟尚且如此,一個身份下賤的人,不管他膽子多麼大,扮演這麼大的難以勝任的角色,他一定是如坐針氈的。他感到很難辦,一度曾想逃跑,現在他擺脫了私慾,拼命往好里做。這是因為,他跟主君見了唯一的一次面之後,非常佩服,對主君逝世的情況深為感動。細想起來,可以說是一個令人同情和值得憐憫的人哪。

90.武田府邸寢室
替身將軍在睡覺。他好像在夢中,為夢魘困擾。

91.替身將軍的夢
替身將軍倒掛在高杆上,即將受磔刑。
他拼命掙扎,突然有了自由。
他站在一個奇妙的池畔。
他環視四週,發現對面有個大瓮。
他跑到那大瓮跟前。
那大瓮破成兩半,頂盔貫甲的信玄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看到生漆塗過,令人可怖的信玄的面孔,非常害怕,拔腿就跑。
信玄不理替身將軍,轉身走開。
替身將軍一見信玄走了,又急忙去追他。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荒涼的原野。
替身將軍追著信玄在喊什麼。
信玄回頭一瞧,又朝替身將軍走來。
替身將軍又害了怕,轉身又逃。
跑了一陣,替身將軍回頭一瞧,原來什麼也沒有。
他彷彿身處末世的光景之中,走投無路,四顧茫茫,左奔右跑,心急如焚地尋找信玄。
拼命東奔西跑的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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