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峯和他的電影情懷

           我想大部份的男生都喜歡看警匪片、黑幫片，因為實在是很熱血，很有男人的那種性情，而香港的警匪片在全世界來說是最有特色的，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吳宇森的英雄主義到以杜琪峯為主流的銀河印象，以及諸如《無間道》《古惑仔》這種時代經典，香港警匪片如這座城市一樣，在世界電影之林中獨樹一幟，魅力無窮，也吸引了許許多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擁躉者，其中，杜琪峯是最特別最讓人頂禮膜拜的一位警匪電影大師，至少我個人對他已經著迷的入了瘋魔。
       在香港導演中，我認為王家衛和杜琪峯最有情懷和魅力，二人對於電影有種共通的固執，一如王始終戴著墨鏡而杜總是品著雪茄一樣，兩位大咖對於自己電影的品質重視的如生命一樣，所以前者一部片要做八年，而後者曾被一度被認為打死也不會北上。
        我骨子裡就是個叛逆者，我討厭墨守城規，毫無新意的人和人生，更討厭自以為是皮裡陽秋沒有情調的叛逆。杜琪峯是個有情懷的叛逆者，很合我的口味。大家都以為杜sir北上是向電影市場的妥協，其實我們都錯了，北上不是妥協，電影變質才是妥協，像王家衛杜琪峯這種早已在電影風格上開宗立派的導演，加上其一貫追求卓越品質的個性，變質等於葬送自己，他們只會讓自己的電影越來越好。
        香港是個自由民主的社會，認為人權和人性高於一切，至少在我這裡認為這種觀點就是真理。所以在香港什麼都可以拍，可以拍黑社會殺警察，甚至最後逃掉，但在內地就不可以，而且內地也沒有黑社會（鬼才相信），我之前也搞不懂杜sir為什麼總讓壞蛋逃跑，直到看了《毒戰》我才明白，如果真讓古天樂飾演的毒梟跑了，那觀眾會恨死了他這個形象，也就會遠離這種讓自己憎恨過的東西，所以這種設置是高明的，觀眾不是傻子，唯一可以不用說教而讓他們有所獲益的其實就是關於人性的啟示。
         內地的不合理但也很無奈的審查制度一直是杜不愛北上的原因，他痛恨反感自己的作品被政治閹割，他之所以叛逆不屑其實是香港的文化所滋養的，可是香港電影市場已經看不到前途，甚至全球未來的電影主導市場都在內地，這是趨勢更是事實，沒人給你投資，再有才的團隊最終也得解散，你可以把拍電影當玩兒票，但是你得保證在玩兒高興的同時把生活費也給掙了。審查制度更像是命題作文，雖然不招人喜歡，但不代表會失去自己的文風，更不代表不會誕生傑作，事實證明杜琪峯做到了，用孫紅雷的話說就是好導演無論在哪裡拍戲都不失品質，就是把史匹柏弄到中國來拍戲，他也能拍好。在我看來，在體制里做到不失自己作品的品質，反而越捆綁越精緻，做的越好，那才是真正而偉大的叛逆！
        下面聊聊《毒戰》，我把杜琪峯的作品分為幾類，一是像《槍火》《放逐》《復仇》這樣的描述兄弟情義甚至有點舊式俠義風格的黑幫電影，《槍火》里眾兄弟為了救那個不省心調戲大嫂的阿來，而策劃的一場完美而不失義氣的解救行動，《放逐》里激戰之前兄弟子人擠進大頭貼拍照箱裡，一頓孩子般的自拍，《復仇》里幾個兄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大節大義。一種是《暗戰》《大事件》這種高智商貓鼠遊戲，大多是警匪惺惺相惜。另一種是《黑社會》這種講述黑幫內部暗鬥的故事，它和《文雀》有共同點，都是香港的本土文化，而後者更是對舊時香港的一種記憶，而前者讓人們看到了在權力面前，人心皆向惡，但任達華飾演的和連勝話事人卻反對兒子加入黑社會，最後被小弟在車裡砍殺，眼神一直看著逃跑的兒子，眼睛裡充滿了仁慈的父愛。在杜的電影世界裡，沒有什麼好人和壞人，是由人性決定人一時的善惡。而《毒戰》簡直是上述幾種片子融合在一起的傑作，裡面古天樂飾演的壞到讓人牙癢癢的蔡添明更像是《黑社會》里他演的那個小弟的升級版，為了生存和逃脫，出賣了乾爹，侄子，徒弟，老闆，也包括孫紅雷帶領的警察，我說古天樂這次的表演完全可以助他拿一個影帝，簡直是心狠手辣到極點，人物的可塑性極強，孫紅雷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但大陸演員本身和香港文化是存在一種違和感的，這一次磨合的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孫可以像任達華古天樂他們多和杜合作的話，是可以提高到一個更高的層次了，陳凱歌讓孫紅雷可塑性變強了，但也扭曲了，所以出現了不被人接受的孫臏。
         我其實更喜歡本片的細節，誰說杜琪峯拍不了內地警匪片，他拍的很內地。影片中用了很多反諷的細節，例如在審問古天樂時，「禁止刑訊逼供」只露出了逼供兩個字，警察在抓毒販的時候，廣告拍上寫著「以純待人」，製造毒品的車間寫著「安全生產」四個大字，最可笑的是鍾漢良要飾演的警察要離開的時候，黃奕給了他幾十塊錢，他感激地接過說夠了，謝謝，而背景的監視器里，毒販們正在拿一包人民幣祭奠亡靈。說到這裡真的說，其實不要總苛責審查機關，因為《毒戰》的尺度真的是很大，大量震耳欲聾嗨到極致的槍戰場面，警察吸毒毒販嗑藥的場景，最重要是杜琪峯居然讓兩個聾啞兄弟幹掉了一群特警，這真是天大的諷刺，這裡不得不要稱讚郭濤和李菁的天才表演，簡直就是表演大師，真是佩服杜琪峯和韋家輝怎麼想到設置了這樣一對聾啞角色呢，太絕了，既聽不到，也說不出來，最終死在了惡毒的人心之下，二人的表演讓人覺得比銀河的御用演員還要精彩無比，而銀河的御用配角班底，盧兆鵬，林雪，林家棟，張兆輝他們，直接就是被設置成從香港的和連勝出來跑到天津去販毒，可惜戲份太少，讓人看的不過癮。
        總之，在杜sir的調教下，所有演員的表演都很出色，影片除了有高智商嚴謹的劇情，激烈地銀河無障礙開槍對打場面，精彩奧妙的杜琪峯韋家輝游乃海台詞，我之所以說杜琪峯是一位有情懷的導演，看看他最後都不忘在影片中加上一句有情懷的台詞，葉璇與林家棟飾演一對販毒夫妻，葉璇腳中槍，高跟鞋被打掉，林家棟也被打傷了腿，他們躲在了車後，葉璇說我的腳中槍了，穿不上高跟鞋了，林家棟埋怨說：「命都沒了，還顧著穿高跟鞋！」葉璇很傷感超然地說了一句：「就算命沒了，也要先把鞋穿好。」然後提上了高跟鞋，靜靜地死去了，說實話，葉璇戲份不多，但在這部片子裡，我喜歡她的程度超過了黃奕，她這句經典的台詞就像子路臨死時嘴裡念叨著「夫子有教，人就算死了，也要在死之前把帽子戴正一樣」。生命可以失去，但不要失去摯愛與尊嚴。
         你以為毒匪就教不了你做人的道理，從反面來講，他們的惡毒教你遠離毒品，從正面來講，他們的一些情誼也會讓觀眾動容。
         杜琪峯成功的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誠然，如果內地電影要是有分級制，且沒有那些喋喋不休政客的干擾，杜琪峯韋家輝他們會把《毒戰》做的更好。畢竟內地的像模像樣的警匪片太少，甚至就是沒有，《毒戰》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標竿，讓那些喜歡拍警匪片的內地香港導演有了標準，至少以後可以跟廣電總局辯解，為什麼人家杜琪峯可以拍出那樣的尺度，而我不可以呢？內地迫切需要各種明確的類型片了，我們的文化太浩瀚了，真應該類型多一些，而不是只有搞笑片和愛情片。
         當然，杜琪峯北上的第一部警匪片是可以看出他的躡手躡腳的心態的，這不是畏懼，是擔心給投資方增加負擔，他可以把毒販寫的無比的壞，讓觀眾痛恨， 這樣毒販的形象就足夠立體了，可警察他還是擔心過份加工或者說真實化會受到阻礙，所以我們看到警察這一邊的形象塑造顯然不如毒方飽滿，但是看完這部片子之後，觀眾會切實地感受到緝毒警察的艱辛不易和危險性，孫紅雷那段我非常喜歡的逼不得已的吸毒戲份，吸完之後那種痛苦的撕心裂肺的表現，我想看過的人這輩子是堅絕不會碰毒品了！
         概括的說，《毒戰》依舊不會讓杜琪峯的影迷失望，雖然在這部片子裡，你看不到香港高樓大廈的錦簇繁華，反而會生出一種苦笑的情緒，因為《毒戰》里場景真是可以用髒亂差形容，但也足夠真實，因為我們不就是這樣嗎？杜sir讓我們看到自己的落後和不文明，我們生出了羞愧之心，那就一定要改。我不想說《毒戰》是一部融合什麼什麼的片子，我只想說這是一部講人性的片子，杜琪峯讓人們看到了人性的黑暗，看到了人們固有的僥倖心理（包括警察），你唯有了解人性的黑暗，才渴望看到人性的光明，人一旦有了對光明的渴望，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