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罌粟殼火鍋

      我本來是去看《北京遇上西雅圖》的，對，當然是一個人。正好是全天半價，正好是毒戰的首映日。結果，看了一場西雅圖，一場毒戰。如果把《北京遇上西雅圖》比成羅宋湯，賣相更甚味道，平淡得無法讓人回味。那《毒戰》就是杜琪峯精心烹製的杜氏川菜，顯然，杜琪峯這個粵系大廚首次掌勺嘗試的內地菜，讓人辣的眼淚直流卻大呼過癮。內地演員跟香港演員的大膽混搭，匠心獨運耳目一新。
      
      我果然還是更加喜歡重口的影片。以前年少喜歡看恐怖片，現在老來敬畏神明，不怎麼接觸鬼片。這些年的香港警匪片黑幫片七七八八看過不少，影院裡的音響效果、超大銀屏以及黑暗中的觀影氣氛，都是一個人坐在家裡看電腦視訊無法比擬的。
     
      此類題材的電影演員里，我最欣賞的是劉青雲跟謝霆鋒。可惜，倆人一起合作的《消失的子彈》實在讓人感覺一般。最無感的是郭富城，這可能也是我上回看《寒顫》無感的原因吧。最喜歡的導演是麥兆輝跟莊文強這對老搭檔，從《無間道》三部曲、《傷城》到《竊聽風雲》1&2，部部堪稱港式警匪片經典之作。
      
      綜合而言，排進小姨警匪片觀影前三名的是，爾冬陞的《門徒》、麥&莊的《竊聽風雲》1跟陳木勝的《新警察故事》。
      
      恰恰很少看杜琪峯。杜琪峯是黑澤明的擁躉，黑澤明這個老頭其實很有意思，是個性格反差很大的人，他拍出來的電影殘忍甚至猙獰。在日本有一種癩蛤蟆極其醜陋，據說把它放進一個四面鏡子的玻璃盒子裡，它會被自己的醜陋嚇出一身的蛤蟆油。黑澤明白比為這傳說中的癩蛤蟆，被自己嚇出一身的蛤蟆油。
      
      寫著寫著有點偏題，回歸主題。由杜琪峯執掌大印的銀河映像， 特點是「黑、狠、冷酷」，《毒戰》與此風格一脈相承。很久沒有什麼電影讓我有脊樑骨發涼，額頭汗涔涔，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
      
      《毒戰》挑大樑的是孫紅雷跟古天樂。印象中，倆人都是第二次演緝毒題材的影片。古天樂在《門徒》里飾演阿芬的老公，打老婆、吸毒品。燕子好像說過特別中意古天樂塑造的這個背著大提琴的終日鼻青臉腫的頹廢癮君子形象。如今古天樂越發成為香港警匪片的寵愛，《竊聽風雲》，《保持通話》，《意外》，《槍王之王》等等，每個角色都個性鮮明。這回的蔡添明更是與眾不同，他殘忍無情，為了活命不惜出賣身邊每一個人。他狡黠詭異，環中環計中計遊走各方勢力中。副線里，蔡天明老婆的死，大聾小聾對蔡天明的師徒敬畏之情，不同側面不同線索更加豐富了這個毒梟的性格。
      
      孫紅雷上次在《邊境風雲》里演一個大佬，現在成為緝毒隊長。整部影片，看起來似乎全在警方的全權掌握之中，無疑，張雷這個隊長是聰明果敢的。他有著自己絕對的信仰，人物一出場，張雷就說：你是毒販，我是公安！我是抓你，不是出賣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張雷對於毒販的追捕近乎偏執。故事在他與蔡添明的合作與矛盾，鬥智鬥勇中不斷髮展。偏執的人的弱點就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張雷的這個弱點正是毀掉千里之堤的蟻穴。
      
      本片的幾大創新之處是，在角色安排上，與以往的影片零星幾個內地演員面孔，多半還是無關痛癢的花瓶角色不一樣。杜琪峯搭了一個大台，內地演員唱大戲，香港演員幫腔。兩者碰撞出獨特的火花。本片正反兩派人物很多，每個角色相互獨立，卻又補充說明其他角色。一個點接一個點，相互交織成了一張網。角色雖小，但力量很大，是這盤大菜裡的茴香、花椒，咬一口，靠，麻得人辣得人不得不深深記得這種味道。在劇情的發展上，主線副線雙向發展，結尾處一抓收網，噼里啪啦的槍戰，橫衝直撞的車戰，讓整個故事達到高潮。片尾卻又風格一轉，彩蛋暗藏。影片中的槍戰車戰不是我見過最為炫技的，但影片勝在敘事手法以及節奏感上。在電影畫面上，全程內地取景卻不失特色港味，兩者毫無違和感，反而相得益彰。單純港式的警匪片黑幫片，有種耍花腔耍帥的華而不實感覺，但把場景搬到內地這個框架里，卻別有一番寫實的韻味。另一處看點是，杜琪峯作為一個香港導演看待內地法制的態度有點微妙，細節上處理得很委婉，卻不失細緻跟真實。某些地方一閃而過的冷幽默真是讓人忍俊不禁，比如古天樂穿著軍大衣，運毒船隻上的國旗、警局審訊室醒目的「禁止刑訊逼供」等等。聽說，廣電總局曾要求說公安少死一點，但是老杜的做法是呵呵呵呵。當然，某些地方還是有明顯的硬傷。不過，原本三個小時的片子剪成兩個小時，有所缺陷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導演拍電影除了掙錢掙票房這個目的外，都是有某種情懷想借電影表達些什麼。我等俗子當然不敢胡亂揣摩大導演的藝術情操。只是偶聞杜琪峯信奉宿命論，「我自己的生存理念就是宿命，很多時候人都會重複犯錯，不是重複一次，而是不斷重複，這就是人生。用在宿命上，人生是可愛的，可笑的，有趣的。」每個人在巨大的命運面前是渺小無力的。這就可以解釋，因為蔡添明前半生的罪孽就註定了結局死刑的宿命，無論他怎麼逃脫。因為張雷的瘋狂跟偏執就註定了兩敗俱傷的宿命，無論他怎麼部署。宿命若隱若現的在影片中展示著。在命運這盤局裡，每個人都無可奈何淪落成為一個棋子。
      
      哎呀，還是不要玩那麼悲觀跟深刻了。至少，《毒戰》給了我兩個小時的觀影愉悅感，這也就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