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信心，我只是堅定。」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賭20塊錢你會收下這個？」
「這是什麼？一朵雲嗎？」
「呃，事實上，它是一隻蝴蝶。聽到你說它是雲，我真傷心。」
「但是，你剛剛贏了20塊錢！」
「那麼我打算用10塊錢加個油，另外10塊錢請你喝東西！」
1987年，嘈雜的片場。 收工的Fred剛剛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我的觀影節奏越來越慢，堅信「擠出來」的時間就不是時間。當然，list上的導演都被我看完並難以對新導演產生信任也是我看不完一部長片的原因。
　　
這部兩個半小時的「史詩」從聖誕節前看到現在，終于于今天早上看完。最後一幕（在時間上卻是最早的），Laurence拿著他用曲別針折成的「蝴蝶」送給Fred。這一幕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兩個人的first sight。而當我看到還是男人的Laurence時就毫無徵兆的哭了。影片結束。

當兩個人走不下去就追溯到開頭看看愛情最初的模樣。Laurence承認自己對兩個人關係的現狀負有責任，但是他不後悔自己的變性也不後悔失去Fred，他說每天醒來看到自己喜歡的樣子他很欣慰。至於他和Fred，Laurence說在他做手術之前他們就已經fucked up了。他說「社會」嫉妒他們的工作和家庭。Fred不置可否，認為Laurence在推脫。Laurence問Fred，你快樂嗎？問過之後又解釋說，對不起，我總是問這麼直接的問題。Fred藉口去洗手間離開，Laurence付了酒錢離開小餐館。秋風蕭瑟，該加衣服了。這是前一幕採訪Laurence的女記者說的話，這時Laurence正嫵媚的看著她，「你為什麼都不直視我？」Laurence抽著煙，傾斜著雙腿，看向窗外，看到自己的老同事，原來他是個男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女記者說Laurence依舊很漂亮，作為一個作家又頗為成功，「你很有信心。」「不，我沒有信心，我只是堅定。」當然，這不僅僅是在說寫作。
　　
Laurence用了十年來調試自己的心態。也許他依舊沒有適應自己的新性別。而我也不知道他最初遇到Fred的時候是以「男人」還是「女人」去愛她的。也許這都不重要。正如兩人終於來到他們的「黑島」旅遊時在朋友家的對話。朋友說，對的人很重要，外表有時候會迷惑你。而性別也是膚淺的，不管他是亞歷山大，亞歷桑德拉，亞利桑德琳。 她的伴侶是個曾經是女人的男人。這似乎和Laurence初遇Fred時候的自我介紹相呼應，『C'est Laurence Anyways。無論怎麼樣，我還是我。但Fred還是臨近崩潰的邊緣，她說他們是怪胎，即使Laurence想用這對朋友的生活來為Fred證明「幸福」的可能性，但Fred認為其實他們過得並不好，不然為什麼會躲在那麼個荒郊野外雜草叢生的房子裡，吸食劣質的鴉片。也許正是Laurence一次次的挽回Fred以及他聽到Fred任何消息時的興奮心情告訴了我，Laurence的心並沒有隨著身體而發生改變。而當他在片尾說到「我們早就完了」的時候，是經受了多大的折磨才可以如此的雲淡風輕。「冷漠的人得在狠下心前先對自己殘忍。」
　　
1999年，Laurence從美國回到蒙特婁。租房子的時候房東接電話，「怎麼能這麼和媽媽說話？」相信導演是故意安排這樣的「模稜兩可」台詞，我和Laurence都認為「媽媽」是自稱。而沒想到房東接下去的話是這樣的，「讓你媽媽接電話。」我看到Laurence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是啊，再強大的人都希望有「同黨」。有一次，Laurence獨自吃飯時和一個彪形大漢大打出手，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彪形大漢對Laurence「怪異」的裝扮說三道四。Laurence在路邊找人借錢打電話，遇到了同為變性人的「玫瑰俱樂部「成員。我想這群人一定是被社會嘲弄得習以為常了，他們（她們）自得其樂，彼此溫暖鼓勵過得也算開心。聖誕節，Laurence和其中一個年長的變性人抱著跳舞，其他人都因為狂歡而疲憊的躺在沙發上，桌子上是喝剩下的酒和香菸。那時的光線柔和，年長的變性人慈祥的抱著Laurence，Laurence雙手十指相扣抱著對方，兩人隨著音樂慢慢扭動。那一刻也是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Laurence的媽媽是個已經不再畫畫的畫家。她對待兒子的態度讓我想到很多「自私的」西方家長。據Laurence自己說，在做手術之前他之所以很少回家是因為不想「不誠實的」見到他們。Laurence說自己先前的30年就好像潛在水下。手術會讓他得以暢快的呼吸。他說到自己的童年經歷，小夥伴們在游泳池比賽誰潛水的時間最長，Laurence總是獲勝，因為他「不惜一切」的努力著。當Laurence對身邊的人說出自己的手術計劃時，Fred的家人當然是一致的反對，Fred卻說「我們這一代人可以接受變性人了。（可事實證明，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而Laurence問媽媽，你會不會不愛我了。他媽媽卻打趣說，做手術還能把腦子做壞了嗎？

Laurence第一天以女人的身份到公司見他的媽媽，後者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眼神也很逃避。他給她生日禮物，一套昂貴的貂毛畫筆。後來他媽媽繼續畫畫並畫了一幅風景送給Laurence。當Laurence被彪形大漢打傷，來到「玫瑰俱樂部」打電話給他媽媽時，後者說，你別想控制我。這裡我似乎非常理解，有些人總是不希望被控制，即使是被至親。他們不希望某人以自己懦弱的一面尋求他自認為理所當然的同情。最後Laurence還算是被媽媽接受了，因為她說，我從沒把你當成我的兒子。而是我的女兒。

當Laurence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去工作之前，Fred在洗手間看著他化妝，還勸他換個大鏡子，這樣會方便一些。Laurence說，不用，我知道自己的樣子。當他來到教室(Laurence是個大學老師），同學們很安靜，這個時候顯得很有張力，我們和Laurence一樣緊張，縱使「自己知道自己的樣子」。當第一排一個女生舉手的時候，我們和Laurence一樣擔心她會提什麼問題。而她只是問了一個和課程有關的問題。Laurence終於得以暫時釋懷。但學生家長不會放過Laurence，他們聯名寫信給當地報社以致於Laurence的事被反應到魁北克的教育部。Laurence最終被解僱，臨走前他在黑板上寫下ecce homo【註：拉丁語諺語，是本丟·彼拉多（羅馬帝國猶太省的執行官，耶穌基督在其任內被判釘十字架）描述耶穌基督的話，意為：瞧這個人（帶有極度的輕蔑意味）】以表示自嘲的反抗？

片子的導演極度的年輕和有妖氣，這部片子雖說有些拖沓但整體的節奏很好。裡面不乏導演對美好愛情的嚮往。比如Laurence和Fred在一起的時候有個「最不喜歡的事「的list，而且Fred說「黑巧克力是人類天生的自毀傾向」。但幾年後兩個人在Fred的住處重逢，Fred竟掏出黑巧克力大口吃了起來。就像那個古老的愛情故事，我曾經愛吃草莓味兒的雪糕，但是時過境遷，我發現，巧克力味兒的也不錯。Fred是個看似前衛開放實則希望得到踏實愛情的女人，畢竟她已經不再年輕。在Laurence剛剛做完手術的時候她殺死了他們尚未成型的孩子以求繼續和Laurence在一起，她無法在自己接納Laurence之前先接受孩子的降臨。

還是Fred的妹妹告訴Laurence，Fred也回到了蒙特婁並依舊在片場工作，555-1987是她的號碼。也是他們相遇的年份。Fred和Laurence見面，為兩個人十多年的感情（友情或/愛情）做了了結。

其實我們早已經搞砸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