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必須燦爛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提起今年的奧斯卡，絕大多數影迷，或者是對娛樂圈稍微有一點點了解的人都會被一個詞語滿腦子刷屏：「小李不哭」。哈哈，不知不覺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已到了不惑之年，的確到了要以小金人來證明白己的年齡了，從《無間道風雲》、《血鑽》到這兩年大紅大紫的「蓋茨比」、「姜戈」、《華爾街之狼》，小李子的野心家喻戶曉。可惜天意弄人啊，奧斯卡這東西真的跟年齡無關，連90後的詹妮弗•勞倫斯都可以獲獎，更何況從影快30年的小李子呢。不過換一個角度來看，搶了小李子小金人的是馬修•麥康納，他飾演的《達拉斯買傢俱樂部》自然就值得我們揣摩了。
一
《達》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很簡單的真實故事：1985年，有濫交、吸毒愛好的牛仔兼油田電工羅恩在一次工傷中被醫生確診為愛滋病晚期，並且被宣告生命只有30天了。當時面世的治艾藥物只有AZT，而且還處在臨床試驗階段而沒有面世。一開始，沒有成為AZT試驗者的羅恩只能通過一個醫院護工來取得極少量的AZT，但這藥的毒性不光讓他病情加重，而且藥物來源也突然關閉。心灰意冷的羅恩在護工的指引下，不得不踏上了墨西哥的土地。幸運的是，他不光找到了一個善良的赤腳醫生，還有一大堆毒性更低、更能有效抑制HIV和維持生命但卻因未通過FDA審批不能在美國流通的良藥。聰明的羅恩乾脆先是和曾經的病友、變性人雷蒙向其他愛滋病人兜售藥物賺錢，接著再用賺來的錢辦了一個盈利的互助組織「達拉斯買傢俱樂部」。俱樂部是以會員制運營，每個艾友只需要每月支付400美元就可以得到一系列藥物（類似於後來的雞尾酒療法）。俱樂部越做越大，會員也越來越多，為了得到更多藥物，羅恩不斷收集相關資訊，甚至周旋於世界多國來採購，期間還不斷面對美國的藥監部門和執法部門的打壓。在和病魔、政府作鬥爭期間，羅恩一改以往的頹廢，而且更加地樂觀、自信，充滿希望。更讓人讚嘆的是，到羅恩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已經到了1992年，離當初被醫生判死刑足足七年有餘。
縱觀從舉辦到現在的奧斯卡獎，描述個人經歷的影片往往很容易吃香,特別是那種跌倒低谷又爬起來的類傳記片，《與歌同行》、《美麗心靈》、《洛奇》、「阿甘」……不勝枚舉。這類電影往往能領跑多個獎項提名而且收穫頗豐，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美國主流思想還是崇尚積極向上、批判罪惡、歌頌人性的美好、謳歌自由與抗爭。儘管本片在爭奪最佳影片的時候惜敗於史詩片《為奴十二年》，但還是斬獲了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最佳化妝與髮型設計，贏得了超高的口碑。說實話這並不意外，迄今為止，愛滋病依然無法治癒，全球愛滋病人的數目依舊很龐大，普通人仍舊談「艾」色變。在普通人對艾友的神秘感與同情心的驅使下，前有阿湯哥的《費城》，後有現在的《達拉斯》，講述愛滋病人的奮鬥與抗爭這種正能量滿溢的題材正在博得越來越多人的關注。
二
電影是演員的舞台，電影的好壞依賴的自然是演員的發揮。當你看了《達拉斯買傢俱樂部》，你就會覺得去年欲憑藉「蓋茨比」、《華爾街之狼》爭奪小金人的小李子輸得根本不冤了。為了演好主人公羅恩這個愛滋病晚期病人,演員馬修•麥康納特地瘦了30斤，這不算厲害，飾演雷蒙的當紅歌手傑瑞德•萊托在影片開拍前三週才接到製作方邀請，他當機立斷依靠完全斷食來塑造成「完全發病」的愛滋病人，在劇中的顛覆造型跟現實生活中的型男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從嚴格意義上說，片中的主人公羅恩•伍德魯夫不能算上真正的牛仔，他只是擔任牛仔競技選手，真正的職業是油井的電工，並沒有從事飼養活牛的工作。但他生活生長在達拉斯——牛仔文化的重鎮，身上流著牛仔的血，牛仔思想與行為伴隨了他一生（最明顯的標誌是平時出門都戴著一頂牛仔帽）。片中的羅恩低俗好色，滿口粗言穢語，做事放蕩不羈，在確診之前，他在妓女、毒品和賭博的包圍下度日。得知自己的病在美國國內居然沒有特效藥後，他更是發揮牛仔獨有的當機立斷和果敢，鋌而走險地以走私藥販子的身份成立了愛滋病人互幫互助的「俱樂部」，讓更多的病人受惠。俱樂部是一個脫離傳統醫療機構支持的私人組織，藥品來自世界各地，安全性存疑。為了讓病友們能夠用上放心藥，羅恩每次進貨的時候都先在自己的皮肉上測試（有次測試阿爾法干擾素的時候他居然暈倒在廁所裡面）。此外，羅恩還在經營的過程中慢慢地變得有愛心，學會了包容，學會了助人，奉獻與抗爭貫穿了他生命最後的日子。
相比起羅恩的光芒，片中的另一個角色雷蒙顯得有點悲劇色彩。雷蒙原本是個富二代（從片中他去找他老爸的片段可以得知），本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正如羅恩所說：「上帝在給你一對卵蛋的時候，他絕對讓你扮錯了洋娃娃。」這個高帥富因同性戀、變性而被趕出家門，又因吸毒和不斷更換同性伴侶而成為愛滋病人。即使後來入股了俱樂部，他還是沒有停止吸毒，害得身體越來越差。但他骨子裡還是渴望成為一個女人（連死去的時候都在化妝），並像女人一樣充滿母性與愛心（這點從他找來大部份會員、俱樂部因政策陷入困境的時候他還低下頭去找把他趕出家門的老爸借錢這兩個鏡頭可以看出）。令人惋惜的是，毒品讓雷蒙過早就「香消玉殞」，成為羅恩與他們的好友伊芙醫生的痛。
值得留意的是，片中雷蒙與羅恩的關係是一大亮點。羅恩作為一個典型的牛仔，對同性戀深惡痛絕，連後來雷蒙去弄來給俱樂部周轉的錢都以為他是去賣菊花賺來的。但雷蒙用他的幽默和溫柔包容了羅恩，感化了羅恩。羅恩也放下了以往對同性戀者的成見，學會了幫助更多的同性戀患者。當然，羅恩也學會了幫助雷蒙，他勸告雷蒙愛惜自己身體遠離毒品，在雷蒙連給自己上藥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幫了他一把，甚至在雷蒙撒手人寰的時候為他流淚。可以說，是病魔讓原本敵對著的兩種人建立深刻的友誼，連成一體！
三
《達拉斯買傢俱樂部》是根據真人真事改變的，故事是從1985年開始的，那個年代到底是什麼情況呢？1982年，全球首例愛滋病患者被發現，但三年之後抗艾藥物AZT才問世。但當時抗艾藥物相當稀少，而且還處在臨床階段，大部份愛滋病人要嘛就死在併發症上，要嘛就死在AZT的副作用上，死亡率相當高。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已開發國家的政府對愛滋病防治問題上嗤之以鼻，直到老布希的時代都還認為愛滋病是因為個人行為不檢點而不是政府治理不夠而傳播，對抗艾事業不作為。失望的美國愛滋病人在美國精神裡的反抗基因的引導下，與政府展開長期鬥爭，示威、訴訟層出不窮。大部份病人特地繞過了政府的監管成立各種各樣的互助會，以群眾的力量獲取更多的治療資源。在群眾力量的衝擊下，美國政府加快了抗艾藥品的研發與審批程序，1996年，蛋白酶抑制劑研究才取得真正突破，抗反轉藥物進入成熟階段，同時何大一博士的雞尾酒療法面世，愛滋病的死亡率更是開始急劇下降（關於這場群眾運動有個專門的名詞——medical activism，著名抗艾紀錄片《瘟疫求生指南》記錄了整個來龍去脈）。
片中赤腳醫生給羅恩開的方子也是挺有意思的，以DDC（一種藥效與AZT相當，但毒性更小）為主，輔以多肽引（促進細胞生長的無毒蛋白質）、蘆薈提取物等一系列營養品。這些藥物從抑制病毒繁殖和維持身體機能兩個角度出發，也從側面說明了這個赤腳大夫具有相當超前的意識——愛滋病跟B肝一樣無法完全治癒，但我們可以通過延長病人的壽命和阻止病毒傳播最終達到消滅的目的，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了（後來這大夫還更高能地發現了用飛蛾孵化期間的分泌物可以實現抑制病毒的效果，這裡就不細說）。
整部影片的核心離不開兩個字——抗爭，對抗醫院藥廠的唯利是圖（AZT面世的時候一年的治療費用高達1萬美元），對抗政府執法、藥監部門的不作為與亂作為（沒收俱樂部的藥物、扣押羅恩等人），還有羅恩和病魔之間長期的鬥爭——不斷地試驗、不斷地服藥、合理飲食、遠離不良生活習慣（毒品、同性性行為等），特別是羅恩自己身先士卒，成為大夥的模範。儘管俱樂部每月400美元的會員費讓貧困的病友吃不消，但身為一個地下組織，在保證藥物供給的前提下繳納遠低於AZT每年治療費用的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圍繞著抗爭，羅恩發揮了一個牛仔全部的優秀品質——自由叛逆、粗獷豪邁、聰明有野心、有膽識愛冒險。大病壓身他不畏縮，千方百計找到珍貴的藥物；得到治療後想著更多的患者，於是成立了相對廉價的互助組織；面對強權不畏懼，用法律、用各種政策空子與之鬥爭。也許傳統牛仔出於自我的精神已經描述不了他，他屹然成為一名騎士，以牛仔之名守衛著自己尊嚴、領地與子民的偉大騎士！
影片屬於個人傳記類電影，拍攝手法上不採用花哨的手段，平滑而自然，點到即止（即使是羅恩到了異國他鄉也沒有花過多的鏡頭拍攝當地風光）。當然，作為一部文藝片，導演肯定會以特定的鏡頭來提高電影的逼格的，本片有四個鏡頭在我看來很有代表性，第一個是羅恩離開醫院離開被恐懼的人們封鎖的家、傾家蕩產般趕往墨西哥之前，自己一個人在汽車上面大哭，鏡頭瞬間拉遠到了遠處轟隆的油泵。羅恩的絕望、無助、自卑一目瞭然。第二個是俱樂部的運營上了軌道，羅恩在奔赴與伊芙醫生的約會之前服了藥並對著鏡子微笑了一下。此時的他，事業雖有波折但還算過得去，自己的身體正不斷好轉，與合作夥伴雷蒙的誤解正在消去友情也在加深，看出來他對自己的現在和未來是充滿信心的；第三個是雷蒙死後，羅恩叫來妓女並吸了古柯鹼，在妓女的萬般挑逗下卻嗷嗷大哭起來，說明羅恩對摯友雷蒙還是充滿了感情的，好友的離去直接衝擊了他接受治療以來辛辛苦苦形成的信條（幸好後來他沒有繼續吸下去），讓他的心靈再次受到打擊。第四個鏡頭是整片主題思想的昇華：在赤腳醫生的研究所里，羅恩與醫生飼養的飛蛾「打成一片」，身上全是飛蛾，他自己也陶醉於這種「昇華」中，這也是他一生的寫照：在救活自己幫助他人中昇華了自己的生命。片中他這麼描繪了他這一生：「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在為沒可能活過的另一個人生去奮鬥，（因此）我希望他能有點價值。」他說道，他也的確做到了。經過狀告FDA，FDA批准了羅恩獲得T肽素（另一種抗艾卻未通過審批的無毒藥物）作個人使用。最後，導演把鏡頭定格在了牛仔競技場，羅恩重新回到了賽場，英姿颯爽地騎著他的鬥牛，這算是給這位生命如夏花般短暫卻抗爭一輩子的牛仔最好的概括了吧。
四
在我看《達拉斯》這部電影之前，我覺得愛滋病人都是骯髒、醜陋的化身，他們因不檢點而患病，並且談艾色變、對他們退避三舍。但看過電影我才發現，他們也是有愛心、有理想的人，沒幾個病人會坐以待斃，只有不斷的抗爭加抗爭，從而譜寫生命的讚歌！
正能量的東西對於我們年輕人來說多多益善。特別是我們大學生，正處在學校與社會邊緣地帶，我們中的大部份還是來自普通人家，沒有堅實的經濟基礎和廣闊的人脈,出了校門基本上靠自己，就更應該多看這種充滿正能量的個人傳記片。事實上，年輕的我們也許會像羅恩的遭遇那樣，吃了因不懂「規矩」而倍受排擠的苦，受盡沒有足夠能力而無法實現更高夢想的難，還得「享受」因沒錢而受人鄙視的世俗的目光。但我們還有啥？我們還有健康，我們還有熱情，相比時日不多的羅恩，我們還有大把的生命啊！我們可以發揮比羅恩更廣闊的愛心去幫助更多的人，我們可以衝破更多的阻撓去到達生命中更高的山峰，我們可以投入更多的精力去打造更更美好的未來，還有什麼值得我們自怨自艾的嗎？！
《達拉斯買傢俱樂部》真的是這兩年來為數不多的佳作之一，生如夏花，必須燦爛！希望更多的朋友可以觀看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