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始終是不同多於同

連續兩年坎城金棕櫚都被競賽單元裡的時長冠軍所摘獲，去年是眾人皆知的La vie d』adele,今年則是這部裡裡外外都十分低調的電影 — 冬眠。今年的Winter Sleep比去年的La vie d』adele,又多出了17分鐘，不斷挑戰觀眾毅力和院線排片。

就如小說因篇幅而分長篇和短篇，優勢也不盡相同，長篇更著力於人物與情緒，短篇限於篇幅，著重節奏居多。電影也如此，90分鐘的滿打滿算，和196分鐘的電影涓流赴海，誰都沒法定論這兩種電影篇幅的優劣，總歸是要看導演功力如何。有意思的是，去年看了幾部超過150分鐘的電影，如La vie d』adele，Prisoners,The Wolf of Wall Street，前者用大特寫極度還原生活細節，後者依託故事曲折情節，還有怪力亂神般的三小時癲狂。而錫蘭的這部電影，讓我想起去年的Die andere Heimat，一個長達225分鐘的電影，關於一個虛擬的19世紀末的小鎮的故事。本片的故事也是同樣發生在土耳其高原的封閉小鎮上。

電影故事情節很簡單，時間是在某年的冬天，地點是土耳其高原上的某個旅遊小鎮。故事的主角是個有著25年舞台經驗的退休演員，他估計是鎮裡最有錢的人，村里底層的人大多租著他的地，按月溫順地交著租金。而他在山頭上還有著自己的「城堡」，而這「城堡」順帶也是他的旅館。他有一個年輕妹子的妻子，一個妹妹，還有忠心的僕人。當一個人有了足夠的經濟的基礎後，他就必然在精神世界有所企圖。這個「世外桃源」裡的男人也不意外，辛勤地在自己的文學天地裡耕耘著。

每天就如昨日般，照舊才是最應該的常理。直到某天回家路上，車窗被某個熊孩子扔了個石頭，砸壞了。看上去的平靜也就在入冬時，顯現裂紋。僕人和房客理論，險些開打；與妹妹討論文章被吐槽；與妻子和朋友分享自己讀者來信，獲妻子無視；處理砸玻璃的事宜不當，更增與妻子之間的裂痕；直到妻子開私人趴，他成為房子裡的唯一外人，矛盾終於暴露在眼前。放佛是，昨天還以為自己是全家的軸心，而今晚就是個外人了。這種落差感加劇了衰老所帶來的孤獨感。

漸漸到了深冬，連每天可以閒聊幾句的遊客也走了。而真的寂寞，不是你沒有機會跟誰聊聊你自己，而是你想聽別人聊聊她自己的機會都沒有。於是，他去找妻子談話，試圖去改變些什麼，卻面對妻子的歇斯底里，自己也無能為力。面對妻子的要求，他承諾離家去伊斯坦堡一段時間，而最後在上火車前，去了一個鰥夫朋友家。當晚喝酒遇到妻子同事，三個實際上的單身男人，一起喝酒，分享著些往事或者更多是孤獨。與此同時，妻子帶著錢來到房客家，想低調地幫忙，可惜房客的哥哥不領情，一把燒了那些錢。他終於回家了，妻子在樓上透著玻璃霧氣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長篇幅電影的優勢大抵是讓片中無論主角和配角都顯得人物性格飽滿和鮮明。如隱忍和原則性強的Aydin先生，渴望獨立的妻子Nihal，忠誠的Hidayet，圓滑且有些狡詐的房客Hamdi，邊緣人性格的Ismail。而本片另一特點是，大量用對白去推動男女主人公間的劇情，當然這也是電影主線，且極其地克制使用配樂。每逢矛盾衝突的場景，都會借用鏡子，來框定出主角和配角間的距離。從電影開始，房客向車裡兩人解釋和求情，利用越野車的反光鏡來反射了房客的表情；之後妻子私人趴，Aydin先生從門口進來，走道的鏡子反射了正在忙著準備滿桌菜的僕人；和妻子解釋那場，妻子坐到鏡子邊，畫面里Aydin先生從坐在沙發上背對鏡頭，然後往向妻子，再走到中間，面對著妻子，其實也是正面面對鏡頭，好像內心獨白般。這些鏡頭運用更好地拓展了室內場景，也為故事情節做了細緻的埋伏，及多元展示矛盾衝突中的人物關係。

冬眠是一個發生在土耳其世俗化進程裡的故事，因此，這個故事必然無法逃脫出討論宗教，討論不同階層在伊斯蘭在世俗化社會中的種種。無論是從主角Aydin與他妹妹討論時，藉由主角的嘴裡說出，或者是故事矛盾高潮里，妻子與Aydin的衝突，又或者是妻子與房客那場戲，最終出乎意料的結局。這種對伊斯蘭社會世俗化的反思，導演並不直接地進行評論或者批判，卻又在電影各處得以讓觀者窺見。

當然，這又是一個更關乎於愛情的故事。一個男人對妻子近乎包容的愛，或者看上去，更像混雜了男女和父親的愛。而現實又是，人與人始終是不同的部份大於相同，所以才有矛盾，才有不理解，才有巴別塔。即便，是如此近，卻像活在不同國度，說著不同語言，彼此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