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在曖昧的情感之間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因為主流思想和社會習俗的限制，韓國影視中的同志一直處在曖昧邊緣。男同題材尚且有李宋熙日、金趙光秀這樣的同志導演，拍過或正劇或喜劇。女同題材則少之又少，其中質量比較高的，想想只有《風之畫員》中的五兩情侶，以及KBS製作的單集劇《比利提斯俱樂部的女兒們》了（還有很多侷限，可是能直面老中青三代同志人群，已經難得可貴）。但僅此而已，剩下為數不多的，多是令人髮指的爛片。
《道熙呀》讓我驚喜，在「2014坎城酷兒棕櫚」的豆列中發現了它，難得的韓國女同題材引起了我的注意，主演又是《雲圖》裡的裴斗娜和《大叔》裡的金賽綸。看過預告，被裴斗娜或者警察制服或者條紋襯衫的裝束吸引，又被金賽綸憂鬱神秘的氣質勾起好奇心，直覺這應該是一部講述小姑娘對女警察曖昧依戀的故事。
但本片分明走得更遠。裴斗娜飾演的警察所長李英男前女友的出現，展示出她的性傾向，甚至還有幾秒鐘的吻戲，這在韓國女同影視中真是一個不小的突破。當然，像《不後悔》那樣激烈的床戲，估計還要等上很久。相比歐美已漸趨常態化的同志題材和同志人物，同志在韓國依然是一個嚴峻的倫理問題。《道熙呀》對此亦做出了直面的態度。李所長因為同志身份暴露，從首爾被「下放」到地方小村，面對調查官的逼問，她不能不痛苦地拒絕回答。道熙的養父也說她是「變態的女人」，這種壓抑感，在長於細節刻畫的韓影中，應該也是一種優勢（雖然是社會的遺憾）。
正如調查官說的，「同性戀做這些就不行」，這是「有罪推定」。身為同志本身，就已經被烙上了「動機不純」的懷疑。社會對同志身份充滿焦慮不安，因此英男收養道熙的行為在眾人的目光中就變得非常可疑，一切行為似乎都直接導向「性」的準備。再加上道熙本身的複雜情感，在英男同志身份的背景下，道熙的行為就更可以（被她自己、被觀眾）看作對英男的暗示，也認定英男會讀懂這密碼，因此這就更在兩人的互動之中建構了一層情色空間。道熙潛意識對英男有身體慾望，因此在調查官詢問時，道熙模糊了「撫摸身體」的界線。她明知英男對自己的撫摸是多出於同情和憐愛，但她故意將這種撫摸引到「性」的空間，甚至歪曲事實說第一天英男就和她一起洗澡，虛構和英男擁抱和親吻的情節。道熙通過對「性侵」若有似無的表述，其實在暗暗表述自己對英男的性幻想。最大膽的場景應該是，當道熙被調查員問到「有沒有摸你身體」並拿出一個玩偶讓她指出摸過哪些部位時，道熙開心地撫摸揉搓著玩偶的下身，此時真讓我心驚膽顫！道熙無邪的笑容究竟是真的開心，還是暗自謀劃？這是道熙最悶騷又最狂野的性幻想吧！我差點以為本片要走向《狩獵》的情節了，還好沒有讓道熙徹底黑化。當然，道熙並不知道她的講述會給英男帶來什麼後果，但當警察小哥告訴她時，她分明已經打算用這一招對付養父了，真是太有計謀了！
（這樣想，我真覺得浴室擁抱和小莫的墓畔談話，藉著雷聲擁抱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對方的同情心滿足自己的身體慾望啊，並且對方也都是內心懷著情感而不敢表達，猶豫之間回應接受。噢，真是腹黑啊！）
一個成年女警官和一個遭受家暴的少女，如果處理得簡單，完全可以拍成女警憐惜少女的溫情劇。但如果這個女警察本身是同志，少女又對她懷有曖昧的情愫，並且女警還有「性侵」的嫌疑，這種情感就很微妙了。道熙對英男的感情究竟是怎樣？道熙不止一次地說過「只要有所長就好了」，不止一次暗示英男和她在一起，喜歡和英男穿一樣的泳衣，戴一樣的墨鏡，甚至剪一樣的髮型，在英男睡著時偷偷從身後抱住她，在英男洗澡時找藉口跳進浴缸，在得知英男前女友和她吃飯時，不停地打電話催問，又穿著英男的警服發狂自殘，以為英男要去找前女友而將她的行李打亂，這一切似乎已經不是簡單的「依戀」，而是一種略帶偏執的佔有慾了，甚至說道熙對英男有身體的慾望也是完全合理的。
英男對道熙是發自心底的喜歡。從首爾來到偏僻的山村，村民保守而壓抑，英男需要道熙重新獲得愛的能力。從最開始的邂逅，到解救被同學暴打的道熙，到收養她和自己同住，她同情這個遭受家暴的少女。英男焦慮的酗酒是因為同志身份被暴露帶來的沮喪，道熙的到來讓她的生活有了不一樣的東西。在浴缸里如果道熙不主動擁抱，她也是不會的。這點很有意思，道熙直接撲進她的懷中，英男驚訝地條件反射舉起雙手，然後慢慢地放下回應她的擁抱，以及在經過一系列亂事後情不自禁地擁住道熙的頭髮，道熙也順勢抱住她。我現在想，這是不是一種接受的暗示？在接受調查時她說，看到道熙的傷口不自覺產生憐惜，所以想擁抱她，但這是不是隱瞞了更深層的動機？
如果認為英男對道熙同樣懷著莫名複雜的感情，那麼結尾就很耐人尋味了。英男放心不下道熙，折返回去接她，兩人奔向首爾的新生活，這本身就說明了她對道熙感情的回應和接受。嗯，真的會開始一段愛情嗎？英男因為同志身份而不得不逃離，從首爾來到鄉下，感情想必是寂寥與空虛的。道熙的出現，這麼天真純潔又命運多舛的姑娘，開心活潑時笑得像個天使，這真讓人打心底生出憐惜。很難說英男對道熙沒有一種壓抑的迷戀（因為是未成年人而壓抑），但道熙的表現又讓她不自覺地想回應，她痴迷地望著道熙跳舞，她在浴室裡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她晚上望著道熙的房間喝酒，這種壓抑感在浴室裡得到最明顯的釋放，她不由自主地撫摸道熙的後背，和她快樂地調笑，又在道熙擁抱她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回抱了她。但隨後前女友的到來（緊跟著浴室和沙灘情節，有深意）、村子裡蕪雜的瑣事、道熙遭受的暴力又讓她陷入矛盾糾葛。當她得知道熙告訴調查官，自己是因為被打而來找英男，她的心情更加複雜，因為她早知道道熙的目的不是這樣簡單，她也同樣。最後，一切都放下，英男返回來接道熙，低下頭笑著問她「跟不跟我一起走」。兩人在海堤上含淚擁抱。先上路吧！前路未知，但至少意味著希望。最後雨天行車，英男望向睡著的道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這是她在憧憬兩人的新生活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如果道熙持續不斷地暗示，英男還會守得住底線。哎，有這樣一個天使一樣靈的姑娘，又是這麼主動，誰能把持得住？所以啊，這是一部腹黑少女成功勾引英氣警察的電影啊，道熙自帶天然純真屬性，楚楚可憐又惹人憐愛，勾動了英男的情感漣漪。在道熙美麗而危險的氣質下，英男終於接受了她。這樣想，真還挺帶感！噢，我就喜歡腹黑少女用各種暗示勾引呆萌對方的情節！主題歌也很曖昧啊，「我不知道該不該等你」「我在這裡焦急地等你」。可惜看不懂坎城的訪談，要不然就能知道更多導演和演員對本片的解讀了。
奶奶的死始終是一個謎，究竟是不是道熙害死的？但道熙脫掉衣服，設好手機，為養父手淫，策劃「性侵」戲碼，讓家暴的養父順理成章背上罪名，卻足見道熙如罌粟花一般的美麗與危險。
金賽綸這個零零後妹子真是演技了得，目前看今後很有可能長成女神。把每一種情緒，或者陰鬱或者神秘或者腹黑或者靈動，都拿捏得相當到位，單看長相不是最漂亮，但有了演技的襯托真是越看越靈。相比之下，裴斗娜就略顯面癱了，當然面癱自帶冷感，頗有英氣的，適合扮演娘T，不得不說裴斗娜的各種襯衫真是滿足了襯衫控的幻想啊。警察制服，條紋襯衫，白色襯衫，藍色襯衫，時而敞開扣子，時而露出內衣，時而鬆鬆地搭在身上，真是沒法更帥氣！不過不能看特寫，否則就覺得是瞪著一雙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略呆。
《道熙呀》最後，李所長回來接道熙時，我以為道熙要上吊或跳海自殺，還好聽見英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時，道熙痛哭撲在英男懷裡。韓影的細膩，讓我想看到更多女同題材的電影電視，《道熙呀》讓我欣慰，韓國終於又有一部兼具情節和情感的女同電影了。